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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绀弩

科普小知识 2023-11-21 17:2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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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绀弩(1903-1986)新中国著名诗人、散文家、“20世纪最大的*主义者”(*戏语),湖北京山人。曾用笔名耳耶、二鸦、箫今度等。聂绀弩的诗作新奇而不失韵味、幽默而满含辛酸,被称作“独具一格的散宜生体”。1986年于北京病逝。

1、人物简介

聂绀弩(1903年1月28日-1986年3月26日)原名聂国棪,笔名绀弩、耳耶、悍膂、臧其人、史青文、甘努、二鸦、澹台灭闇、箫今度、迈斯等,诗人、作家、编辑家、古典文学研究家,因在言论和诗词中被加“现行反革命罪”服刑九年多后,于1976年获释。10月10日在入狱十年后获释,其作品《我若为王》选入人教版语文七年级课本。他是中国现代杂文史上继鲁迅、瞿秋白之后,在杂文创作上成绩卓著、影响很大的战斗杂文大家。在杂文写作上,细纹恣肆、用笔酣畅、反复驳难、淋漓尽致,在雄辩中时时呈现出俏皮的风格。

初涉媒体

聂绀弩1903年1月28日出生于湖北省京山县城。少年时代就开始写诗,在《大汉报》上发表诗作。1921年,考入上海高等英文学校。1922年,参加*,到福建泉州国民革命军“东路讨贼军”前敌总指挥部任文书;后出国到马来亚吉隆坡,在任运怀义学担任教员。1923年,到缅甸仰光任《觉民日报》、《缅甸晨报》编辑。1924年,回国考入广州陆军军官学校(黄埔军校)第二期。1926年初,受*派遣入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次年蒋介石“四一二政变”后,作为*员被遣送回国,在南京**党务学校任训育员。1928年,任**通讯社副主任,后兼任《新京日报》副刊《雨花》编辑,同年与周颖结婚。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因组织“文艺青年反日会”为当局不满,为避免被捕弃职逃亡日本,与在东京帝国大学留学的周颖团聚。1932年2月,经胡风介绍加入“左翼作家联盟东京分盟。1933年2月,因参与日本左翼文化运动,聂绀弩夫妇与胡风等被捕入狱,7月一起被驱逐回国到上海,从此即参加上海“左联”的活动,为理论研究委员会主要成员。

创办报纸

1934年4月,创办《中华日报》副刊《动向》任编辑,同年加入中国*。1935年,出版首部短篇小说集《邂逅》。1936年2月,聂绀弩和胡风、萧军、萧红等在鲁迅支持下创办文学杂志《海燕》,6月出版论文集《从白话文到新文字》,9月将从南京逃出的丁玲送到西安。1937年9月,聂绀弩和胡风等一起到汉口创办《七月》杂志,同年出版论文集《语言·文字·思想》。1938年8月,到皖南任新四军文化委员会委员兼秘书、军部刊物《抗敌》文艺编辑,同年出版杂文集《关于知识分子问题》。1939年,到浙江金华,先参与*浙江省委文化工作委员会机关刊物《东南战线》,6月起任替代它的半月刊《文化战士》主编。

1940年5月,到桂林出任《力报》副刊《新垦地》编辑,八月参与创办杂文月刊《野草》任编辑,同年出版短篇小说集《风尘》和《夜戏》。1941年,创办《半月文艺》,同年和次年相继出版杂文集《历史的奥秘》、《蛇与塔》、《范蠡与西施》、《女权论辩白》、《早醒记》。1943年到重庆,直至1947年先后担任《艺文志》、《真报》、《客观》、《商务日报》、《新民日报》等报刊编辑及西南学院教授,出版剧本、小说杂文集《婵娟》和小说《姐姐》。

出版作品

1947年6月,聂绀弩被*派到香港,担任《文汇报》主编,直到1951年被调到北京。1949月7月,他应邀参加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大会,10月1日参加*成立的“开国大典”,任中南区文教委员会委员,不久回港。在港四年期间,先后出版散文集《沉吟》、《巨象》,杂文集《追悼》、《二鸦杂文》、《血书》、《海外奇谈》、《寸磔纸老虎》,诗集《元旦》、剧本小说集《天亮了》、短篇小说集《两条路》、剧本《小鬼凤儿》等。

1951年聂绀弩回北京,先后任中国作家协会理事兼古典文学研究部副部长,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兼古典部主任,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委员,光明日报社编委等职。

惨遭迫害

1955年5月,当局在全国发动清理“胡风反革命集团”运动,聂绀弩作为胡风老朋友,虽曾写过揭发信但仍受牵连,7月被隔离审查,人民文学出版社已印刷好的《绀弩杂文选》停止发行,次年5月受到开除中*籍留党察看和撤职处分。1957年,时任全国政协委员、*革命委员会*委员的妻子周颖响应*的“整风”号召提意见,被打成“右派分子”;聂绀弩因帮她修改过发言稿而受株连,次年初也被划为“右派分子”,开除党籍,与*国家机关1300多名“右派分子”一起被遣送到北大荒黑龙江垦区“劳动改造”。1959年10月,调到牡丹江农垦局《北大荒文艺》编辑部当编辑,次年冬结束劳改回北京,被安排到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任专员,后来又被摘掉“右派分子”帽子。

1962年,聂绀弩得知胡风夫人梅志在北京就设法见面,夫妻俩就鼓励她写信要求探监见胡风。1966年初,胡风获“监外执行”回家短暂居住时,聂绀弩又去探望并赠诗,此后与发配到四川的胡风也一直通信,*开始时因担心被红卫兵抄家失去自己未曾发表过的文字手稿,就委托一位前往四川的朋友带给梅志,却被*机关截获。因他有些诗词稿中有为胡风、丁玲“鸣冤叫屈”的内容,再加还有人交待揭发了他在私下曾有“恶毒攻击”*等**的言论,1967年1月25日以“现行反革命”罪嫌被捕入狱。1969年10月,因战备原因被转押到山西临汾的省第三*,1974年4月被北京中级人民法院判为无期徒刑。其妻周颖为此四处奔走求告,找到曾任山西省法院审判员和时任临汾**长等愿意为这冤案受害者帮忙,恰好1975年底**曾下达“对在押的原*县团以上党政军特人员,一律宽大释放”的文件,而监方释放这类人员时已上报名单中有一人病死未销,于是聂绀弩就被以曾任**通讯社副主任为由,在后来清理复查时作为顶替名额上报,经山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判决,于1976年10月10日以“特赦”获释,由周颖从*中接回北京。

平反昭雪

1979年3月和4月,聂绀弩的“反革命罪”和“右派分子”相继被平反改正,恢复名誉、级别、工资及中*籍,9月任人民文学出版社顾问,11月当选为中国文联委员、中国作家协会常务理事,此后又任全国政协委员。1986年3月26日,聂绀弩病逝于北京,享年83岁。

聂绀弩的著作还有:《聂绀弩杂文集》(1981),《绀弩散文》(1981),诗集《三草》(1981)、《中国古典小说论集》(1981)、《散宜生诗》(1982),鲁迅评论集《高山仰止》(1984)、回忆录《脚印》(1986),《聂绀弩旧体诗全编》(1990),十卷本《聂绀弩全集》(2004)等。

2、人物家庭

祖辈

聂姓,在湖北省京山县城关(今新市镇)还算是大姓。查阅京山县志,远不说元朝的肃政廉访使聂懋、明朝成化年间的贡士聂宏,单说清道光、咸丰、同治年间,就有恩贡聂善因、聂起琅、聂大来,庠生聂继淳,名医聂继洛。京山城关三角洲曾建有聂家祠堂。

京山城关的聂姓排辈顺序为“良善继起、大为国光、宜忠引导、世福齐昌”,聂绀弩是“国”字辈,其原名为聂国棪。

据传,聂绀弩的祖籍应是距湖北京山城关二十里处的观音岩陶家湾。他的高祖曾在京山城关西门内锦春当铺当伙计,后当管事,晚年自己也开起当铺来。到了绀弩的曾祖辈,当铺办得火红,并在老家观音岩购置田产,重造房屋,一派兴旺景象。绀弩祖父辈个个读书习文。

绀弩的祖父聂大来,从小聪明过人,又饱读经书,咸丰年间补恩贡,娶曾宪德的女儿为妻。曾宪德字峻轩,世居京山城关水南门。同治二年(公元1863年)任兴泉永兵备道(所辖地区为今*省和福建省沿海)道台,曾被授予三品按察使,赏戴花翎。

由于曾宪德治台成绩显著,被*人民誉为“化育苏民”的好道台(详见《京山文史资料》第三辑《化育苏民的好道台》一文)。

曾宪德辞官归乡后,为桑梓做了许多好事,如办“义学”,建“义仓”,修“文庙”等,今城关古迹文笔峰就是他倡建的。塔门上“青云直上”四个字是他的二儿子——绀弩祖母的兄长曾庆兰题写的。

绀弩的曾祖去世后,弟兄分家,财力分散,聂家开始中落。聂大来分得京山城关十字街头一栋三正四重的灰瓦房(以后又盖了几间偏房)和观音岩村的部分房子和土地。

由于聂大来一生未中举,不能踏入仕途,做生意也不行,晚年又受八国联军侵略中国的“庚子之乱”、“辛丑条约”等外界条件的影响,家庭经济状况已大不如前,但生有四男(长子平周、次子行周、三子汉周、四子玉周)二女。

聂大来和其妻去世后,生活重担一下子落在长子聂平周(绀弩的父亲)身上,但他无力挑起这副重担,只得不断出卖土地。不久,弟兄分家,除分土地外,平周、行周分得街面房子,汉周、玉周分得观音岩房子。

分家后的老三、老四在农村生活,家道迅速衰败,后来汉周当了厨子,玉周则成为老实巴交的农民,绀弩的生父也贫穷潦倒;只有老二行周(绀弩的养父)家境较好,还能雇得起老妈、丫环,直到他逝世。

绀弩的父辈兄弟一行四人,只生得绀弩一个男孩,成为聂家的一根独苗。

生父生母

聂绀弩生父聂平周,生于同治十二年(公元1873年)。他是聂家长子,人称“大相公”。他在无忧无愁的环境中度过了青年时期,读过几年私塾,也画得一手水墨画,1890年左右娶妻张氏。

张氏(1871~1905),系京山城关书香人家女儿,其父是一位私塾先生,张氏嫁到聂家后曾连生几个孩子,但都未养活。1903年腊月三十日,绀弩出生,虽给聂家上下带来一片欢乐,但张氏在生产时得了“落地红”——即产后出血,长期病卧于床,1905年去世,年仅三十四岁。死前她怎么也放心不下绀弩,双目不瞑。

绀弩的生母去世后,家境愈加困难。聂平周既无谋生的本钱,也无谋生的本领,加上鸦片烟瘾很大,没有条件续娶,便把绀弩过继给他的二弟聂行周为子。

聂平周一生没有从事一项固定职业,由于有一副好嗓子,喜欢唱戏,所以他一生主要的工作就是“业余”唱戏——即“打围鼓”,这在当时京山城关并不是专业工作,最初只是几个会唱几句戏、会打几下锣鼓的人在一起组成一个业余班子,逢年过节为街坊邻居热闹一番,到后来,如遇到哪家有婚丧喜庆,这个班子也会被请到家中助兴、壮声势。这样的活动可长可短,班子随散随聚,参加“打围鼓”的人也不是以盈利为目的。

聂平周一生不得志,年轻时曾贩过烟土,但赔本多,赚钱少不了;晚年又在自己临街的四间平房里,开了一个小小的烟馆,赚的钱也仅供他自己一人抽烟而已。

1914年元月下旬(即农历癸丑年腊月下旬),聂平周因肺结核病逝世,终年四十一岁。

由于聂平周性格耿直,平时又常助人为乐,觉得街坊邻居的喜爱。他的葬礼也因此十分热闹,亲友们、邻居们、还有不少围鼓班子的朋友们都来向他告别,其声势不比有钱人差多少。

养父

聂绀弩的养父聂为臧(学名聂行周),生于光绪五年(公元1879年)。他从小极为聪明,是一个读书人,最终却没有考取秀才,为此抱恨终身。

十九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为臧聂妻申氏。申氏一直无生育,1905年夫妻领养其长兄之子聂绀弩为后。

聂为臧年轻时曾凭着祖辈的一点声望和本人的学问,在清朝末年做过县里的自治研究所所长,后因经常吸食鸦片被人告发而撤掉了。

他的思想比较开放,辛亥革命时,在其舅弟申国炬(留日学生,京山最早的同盟会会员之一)和好朋友孙铁人等人鼓动下,拥护孙中山革命,参加了同盟会,从事宣传革命的工作,一度失败,几乎遭到清*的杀害。

以后,他还做过云梦县的法院书记,也因吸食大烟而被撤职。

晚年,聂为臧再未做过任何工作,生活全靠“跑税契团”来维持。那里买了田产的人,都要把契约拿到衙门里交税,衙门即把一张印好的盖了县印的官契连同原契发还业主,此谓之“税契”。乡下人离城远,置了产业并不急于进城交税,或根本不想交,衙门就专门派人去收,并按行政区域把每个地方都划为一个个“团”。凡从事收税工作的人,即谓之“跑税契团”。这种职业者在县衙内本是固定的、世袭的,后来也可买卖。聂家是祖传的。

1919年,聂为臧因犯肺结核病去世,终年四十岁。

养母

聂绀弩的养母(即叔母)姓申,生于1881年,系京山城关大户人家的女儿。其父申子舆,系光绪八年后的贡生,家风甚严。申氏为申家的第三个姑娘,从小缠脚,有一双为时人赞美的“小金莲”。因其父是读书人,又较富裕,所以申氏也曾读书。绀弩祖父在世时,聂申两家门第相当,因此申氏嫁给聂为臧为妻。

结婚后,申氏甚望生儿育女,为聂家传宗接代,但始终未能如愿。后绀弩的生母逝世,申氏便将两岁的绀弩抱过来,作为亲生儿子抚养。

申氏做事利索,生活简朴,对人热情,也喜欢热闹。她的针线活做得极好,平时除做做女红,看点闲书外,就是打牌。丈夫去世后,家庭生活水平一落千丈,便辞去了老妈、丫环,偌大的房子,只有申氏和绀弩两人。申氏从小接受封建教育,凡事讲究礼教,对绀弩要求极严。而已长大的绀弩,三番五次要求到外面去闯世界。对此,申氏心中十分恼火。1920年,十七岁的绀弩私下跑到乡下筹钱,准备独自外出,但未成功。申氏为了拴住儿子,当年就将绀弩的一位叔伯舅父申星恕的女儿申小姑接过来,强迫绀弩成了亲。然而,成亲也留不住绀弩。不久,绀弩的启蒙老师孙铁人来信邀他外出,亲友也乐意为他捐助盘缠,大舅父申国炬也竭力劝导申氏,最后,申氏才同意儿子离家。绀弩这样终于离开了溾水河畔那座小城,挣脱了那不知沿袭了多少世代的贫穷落后的生活,勇敢执着地走到外面来了。

1936年12月25日,绀弩的女儿海燕在上海出生。1937年“七七”事变后,绀弩于当年八月送妻女回京山老家,这给老太太的晚年带来了欢乐。年底,申老夫人为孙女举办了热闹的“抓周”仪式。小海燕在众多的吃食、玩具、文房四宝等杂物中,果断地抓起一支笔,老夫人为此乐不可支。

在此期间,绀弩夫人周颖在京山国民中心小学执教,成为家乡很有影响的人物。1938年8月29日,日本侵略军飞机五十七架次三次轰炸京山县城,城关民众遭到空前的灾难,民房被毁一千余栋,死伤六千余人,炸绝九十余户。绀弩的家也被炸了,其母亲与妻女幸免于难。事后,申老夫人和周颖母女随城关的机关学校人员逃到京山北山。次年下半年,周颖母女在世交孙希曙等陪同下去重庆找绀弩,年老的申氏不能同行。

年近花甲的申老夫人,因战乱生活失常,健康受损,已不能一人生活,便把舅侄儿子申旭甫一家接来作伴。1941年3月,六十岁的申老夫人溘然长辞,其丧事由亲友安排。

3、著作书目

邂逅(短篇小说集)1935,天马

语言·文字·思想(论文集)1937,上海大风书店

关于知识分子问题(杂文集)1848,上海潮锋出版社

夜戏(短篇小说集)1940,改进

风尘(短篇小说集)1940,改进

历史的奥秘(杂文集)1941,文献

蛇与塔(杂文集)1941,文献

早醒记(杂文集)1942,桂林远方书店

婵娟(剧本、小说杂文集)1943,桂林文化供应社

姐姐(小说)1946,桂林远方书店

沉吟(散文集)1948,桂林文化供应社

天亮了(剧本、小说集)1949,香港人间书屋

两条路(短篇小说集)1949,群益

元旦(诗集)1949,香港求实出版社

二鸦杂文(杂文集)1949,香港求实出版社

血书(杂文集)199,群益

巨象(散文集)1949,上海学习出版社

小鬼凤儿(剧本)1949,新群

海外奇谈(杂文集)1950,香港求实出版社

寸磔纸老虎(杂文集)1951,香港求实出版社

绀弩杂文集1955,人文

绀弩小说集1981,湖南人民

中国古典小说论集1981,古籍

聂绀弩杂文集1981,三联

三草(旧体诗集)1981,香港野草出版社

绀弩散文(散文集)1981,人文

散宜生诗(旧体诗集)1982,人文

高山仰止(鲁迅论专集)1984,人文

脚印(回忆专集)1986,人文

4、人物轶事

聂绀弩落拓不羁,我行我素,不拘小节,*说过他是“大*主义者”。当年《申报》的《*谈》上,有两个人的杂文与鲁迅神似,一是刻意学鲁的唐弢,一是随意为之的聂绀弩,他被认为是鲁迅之后的杂文第一人。晚年,聂绀弩运交华盖后又写起旧体诗来,古怪而又美妙,实为文坛一绝,堪称“我国千年传统诗歌里的天外彗星”。

有人说,若论武略,聂绀弩可以为将;如论文才,他可以为相。若单看一看他青年时代的传奇生涯,这一判断就不为过了。

建国后的第一次文代会,聂绀弩和楼适夷作为香港地区的代表参加。会议结束前,他们接到通知,某首长在北京饭店接见。到了出发时间,可聂绀弩仍高卧在床,楼三番五次叫他也无结果,只得动手揭他的被子。他坐起来,睁开睡眼说:“要去,你就去。”“约定的时间到了。”“我不管那一套,我还得睡呢。”说完,他又钻进被窝大睡去了。楼只得一人去见首长,还得为聂绀弩找一番托词。可是,直到会见结束,也没有见到聂绀弩的影子。

不久,聂绀弩调回北京。冯雪峰对人说:“这个人桀骜不驯,都嫌他吊儿郎当,谁也不要,我要!”就这样,他被安排到人民文学出版社,与楼适夷又成了同事。他自己说:我这个人既不能令,也不受命,要我做领导工作是不行的。那时,他一人住在办公楼后的一个大房间里。早上,别人都从远处赶来上班,他才趿着拖鞋在房门外刷牙,有事还得到他的房间去找他。

在出版社,他平时对很多事无兴趣,有时开会谈到与他无关的事,他就会不耐烦地走开;有时正在传达别人的话,他觉得与自己无涉,就不愿听下去。他的意思是,这类事什么时候都与他无关,用他常说的话是:“我不在内。”既然不在内,也就不必知道。

“三反”运动时,他认为自己不管钱,贪污浪费都不沾边,所以“我不在内”;至于官僚主义,他认为,自己不是出版社的主要领导,平时与人关系是嘻笑自如,谈不上什么官气,所以“我不在内”。但是,当有人借反对官僚主义攻击冯雪峰时,他却马上站起来,用自己杂文风格的语言将攻击者驳斥得哑口无言。这一次,他算是“在内”了。三在人文社,聂绀弩主持整理出版了包括《红楼梦》、《水浒传》等古典名著及一批古典文学选本。他自己则写了几十万字的古典名著的研究论文,又成了颇有影响的中国古典小说研究家。60年代初至“*”前,在*的过问下,他被安排在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任文史专员,潜心研究中国古典小说。

那时,住在半壁街的聂绀弩已是60左右的年纪,但是生活仍毫无规律,有时通宵写作,有时整天睡觉,白天来了客人,只能先在客厅等候。其时,在北大荒一同改造的黄苗子,也已回到北京,虽然住家离半壁街有些距离,但为了抄一点美术资料,常常到聂府借书。看到他生活无律,书桌、床头、客厅四处是烟头烟灰,就用一句旧小说的套头来形容他是:放浪形骸第一,*散漫无双。

聂绀弩不仅写了大量精彩的古典长篇小说人物论,而且他的咏《水浒》、《红楼》等书中人物的律诗也在朋友间传诵一时。如他的咏林冲的句子:“男儿脸刻黄金印,一笑身轻白虎堂。”写得慷慨悲凉,催人泪下。基于他对这几部古典名著的造诣,黄苗子给他的书房提了一个斋额:三红金水之斋,意思是:“三国红楼金瓶水浒之斋”。不想,“*”一开始,这斋额首先受到冲击。一天,几个戴着红袖章的*派来到聂府,指着那斋额问什么意思。毫无准备的聂绀弩急中生智,回答说:“思想红、路线红、生活红,谓之三红;‘金’是红宝书上面的烫金字;‘水’是旗手*姓的偏旁,因为尊敬,所以不敢直接写出来。”几句话说得来人目瞪口呆,但还是一把撕碎斋额,骂道:“你是什么人,你也配!”斋额被毁后,聂绀弩特意跑到黄苗子处报告前后经过,然后说:“将来你另外给我写幅大的,我给你裱好再挂上。他们还没有抄掉我的钱,我有钱,几时我请你吃饭。”

从1929年在日本结识了自己的湖北同乡胡风,由上海、武汉、桂林、重庆而北京,两个人结下了终身患难情谊。1955年胡风事件中,所谓的“胡风分子”大多锒铛入狱,以聂绀弩与胡风的关系,自然也难脱干系,他被隔离审查。人们当时在他的一份交代材料中看到的第一句话是:“我比胡风分子还要胡风分子。”大概最终也没有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在给予“留党察看”和“撤职”处分后,1957年上半年又回到了出版社。

逃了初一,跑不了十五。1957年下半年整风反右中他还是被定为右派,原因是他为周颖修改了一份有关整风的报告,修改和增添了几句话,夫人被划为老右,他也沾光了。1962年初,刚从北大荒回来的聂绀弩找到胡风的夫人梅志,要她设法尽快与不知生死何处的胡风联系上。胡风被关押十年回来后,聂绀弩第一个上门来看望。胡风旋即被送往成都监外执行,还是聂绀弩赶来为他送行。此后两个人还常有书信往来,不断以诗作唱和。

在历尽磨难后,两个人先后出狱却成了又病又老的老人,只有好友萧军虽也经灾难却健壮如昔。他曾弄了一辆车,把胡风拉到聂绀弩的病房,三人合了一张影留作纪念,而他们却不能畅谈如昔了。初出*,周颖带聂绀弩上理发店理发,“览镜大骇,不识镜中为谁”。九死一生归来,形如鬼影,聂绀弩作《对镜》四首以舒怀;胡风80寿辰聂绀弩作诗云:“无端狂笑无端哭,三十万言三十年。”前句指胡风出狱后精神有时失常,“三十万言”指胡风关于文艺问题的三十万言《意见书》,“三十年”指胡风因这《意见书》而遭受的三十年的非人折磨。读来让人凄然。

在胡风事件中,舒芜因提供胡风给他的信件使势态迅速转向而成为人们眼中的“犹大”不被人原谅。但是,舒芜却是聂绀弩的密友,聂绀弩对他还颇有好感。人们说这源于聂绀弩的爱才,其实,也源于他对历史的洞察。

聂绀弩晚年向人讲了这样一个故事:1945年,胡风发表了舒芜的《论主观》一文后,就被认为是与*思想相冲突而受到批判,抗战胜利后在香港又组织了对胡风的文艺思想的批判。解放后,在思想改造运动中,在广西工作的舒芜写了文章批判自己的《论主观》并发表了《致路翎的公开信》,对胡风的文艺思想的批判也逐渐升级。1954年夏天,老友何剑勋来北京看聂绀弩,在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院子里他们碰到已调到这里工作的舒芜,三人就一起出去吃饭。饭后,聂绀弩建议一起到离这不远的胡风家看胡风。进了会客室,胡风好一会儿才出来,他与众人寒暄后,就指着聂绀弩说:“老聂,你也太不像话了,随便把什么样的人都带到我这里来?”聂绀弩一听,就觉不妙,不想胡风当众就对舒芜表示不欢迎。

大家急忙出来,到北海去喝茶。

舒芜说:“胡风太自信了,我手头上就有他的几封信,拿出来大家看看,很可以说明问题的。”聂绀弩只得劝说:“你在气头上,这种事,非同小可,冷静了再说。”可能在这时候,上面又组织了对胡风的批判,舒芜就抛出了胡风的信。聂绀弩认为舒芜这样做是为了泄私愤,这样虽然不对,但是最后对胡风上升到反革命的高度,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1982年,舒芜60岁时,聂绀弩写诗相赠,其中有句:“错从耶弟方犹大,何不讨廷咒恶来。”他认为,人们把舒芜比作胡风的门徒是不对的。认为人们恨犹大而不恨送人上十字架的总督,是一大怪事。

他说:犹大的故事是编造的,这样使人转移目标。正如他系狱十年,源于某人告密,而他出狱后从不去追查告密者一样。

漫长的*生活,严重地戕害了他的身心。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腿部肌肉日渐萎缩,发展到手臂也不听使唤,一条腿已经不能伸直,直至自己一点也动弹不得,连脑袋从枕头上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每天只能静静地躺在床上。他拒绝住院,最后,连吃药也拒绝了。11月10日,在纸上歪歪扭扭、模糊不清地写下《雪峰十年忌》诗二首,遂成绝笔。

1986年3月26日,下午4点25分,聂绀弩终于走完了他的人生旅程,溘然长逝于北京协和医院。据说,3月26日这一天,他对守候在床边的周颖说:“我很苦,想吃一个蜜橘。”

周颖剥了一个蜜橘给他。他一瓣一瓣地把蜜橘全吃了下去,连核儿都没吐。吃完后,他说:“很甜,很甜。”接着,就睡着了,睡得又香又沉,再也没醒过来。

有人称聂绀弩为“才子”,也有人说他是典型的“文人气质”,还有人以为他是“名士派作风”。在现代中国,鲁迅那种“乐则大笑,悲则大叫,愤则大骂”的境界,罕有企及者,聂绀弩庶几近之。钟敬文《怀聂绀弩》有诗:“怜君地狱都游遍,成就人间一鬼才。”

聂绀弩的文采风流,聂绀弩的精神深度,聂绀弩的人格境界,已近乎绝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