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峰：我们的教育让“人”不见了

解放周末:在你看来，为什么“人”消失了？ 黄玉峰:我认为首先，今天的教育受到功利主义的影响。

(黄玉峰，复旦大学附中特聘教师，上海写作协会副会长，复旦大学社会科学高级研究所特聘教授，复旦大学高等教育学院和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硕士生导师)

在高中教书超过40年的黄玉峰，有一种感觉，今天的教育在某种程度上“使”人“消失”。

“有一天，在学校的升旗仪式上，我站在舞台前面，看见学生们下面一片黑暗。有那么一会儿，我突然想到了我们的教育问题——我们的孩子在精神上和人格上都有进步吗？他们变成真正的人了吗？”

在黄玉峰看来，教育的最终目标是让人们*成长，升华他们的性别，让人们幸福。然而，目前的教育并不像人们希望的那样好，甚至有时会给人们带来痛苦。

教育的目的是什么，人是教育的目的

解放周末:在你看来，为什么“人”消失了？

黄玉峰:我认为首先，今天的教育受到功利主义的影响。

几年前，一个6岁的孩子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写了两本书，在媒体上广为宣传，称他为神童。我看了他的书，吓了一跳。这个神童在哪里？这显然是在训练人格扭曲的人。他在日记中写道:“今天许多中国名人都在做这个节目。许多人和我一起拍照来占我的便宜。”“原来，我的校服很干净。我没想到会把它拿到洗衣房去洗。我洗得越多，它就越脏。我认为那些洗衣服的人不想工作，也不想得到报酬。”整篇日记不到2万字，但充满了傲慢、嫉妒、仇恨和霸气。这些想法和情绪非常可怕。更令人费解的是，媒体迎合了功利主义的胃口，大肆宣传这样一个孩子。这不是教育指南，而是对孩子的精神毒药！

解放周末: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人判断孩子不是根据他们的正直，而是根据他们追求名利的能力。

黄玉峰:是的。康德说:教育的目的是什么，人是教育的目的。也就是说，教育的最终目标是让人们拥有健全的人格和健康的心态。当然，他们也需要一个健康的身体，也就是说，快乐地生活，高质量地生活。然而，基于功利主义的所谓教育不可避免地牺牲健全的人格、健康的心态、社会责任和对他人的爱。

解放周末:那么，为什么教育被功利主义侵蚀了？

黄玉峰:这与“得分第一”的风气有关。高分意味着有希望和有前途。因此，人们渴望速战速决和立竿见影的好处，只有分数是数字，也就是说，他们不考虑如何把自己的孩子培养成“人”，不考虑人格的完善，也不考虑人类成长的规律。“分数面前人人平等”，但结果是人们成为分数的奴隶。结果，孩子们从小就面临巨大的精神压力。他们起得很早，因为分数而变得贪婪。他们因为分数而感到快乐和悲伤。在许多情况下，“人”的增长不能不被放在一边。

教育不能简化为考试和被考试。

解放周末:与功利主义最密切相关的可能是应试教育。

黄玉峰:没错。我参加了高考，也担任了多年的组长。我们中心组的五个高考评卷小组的负责人总是要提前检查试卷，结果通常是2错，3对，或者3错，2对，而且几乎没有人有相同的答案。一旦我们的答案奇迹般地相同，但是当我们打开提议者的标准答案时，我们发现它们都错了！

解放周末:标准答案掌握在提问者手中。

黄玉峰:我记得有一年我参加考试，题目是给冰心的一首诗写评论:“角落里的花，当你独自欣赏自己时，世界变小了。”问题解决者必须要求学生批评这种自恋。一些学生说这种廉洁的精神比与他人串通好，但结果是所有的分数都将被扣除。

问题是，既然我们允许玫瑰和紫罗兰发出不同的香味，为什么我们不允许思想有不同的声音？然而，在目前的应试教育中，学生们被训练去迎合提问者的意见和思考提问者的意图。他们不需要有自己的观点。美国教育家库姆斯说:“教育不应该*在聪明的精神病人和适应性强的白痴之间做出选择。”然而，应试教育往往把聪明人培养成“适应环境的平庸之辈”

解放周末:教育不能简化为考试和被考试。

黄玉峰:由于这种简化，学生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在无尽的问题海洋中，他们被剥夺了学习的乐趣，生活的乐趣，不是思考，而是遵循同样的路线。在这样的环境压力和氛围下，一个人不仅会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还会冲淡自己最珍贵的善良和良知。在过去的几年里，一些学习成绩好的学生实际上做了一些震惊全社会的可怕事情，这是值得我们反思的教育。

“屈原向我们走来”训练了多少“剧本”

解放周末:一旦学校教育进入考试的“轨道”，培训将不可避免地取代“人文教育”。

黄玉峰:是的。既然有一个功利的目标，就有必要为教师制定一套完整的培训体系，以锻造出符合“标准”的零件。

解放周末:学校似乎是一条装配线。

黄玉峰:训练的本质是加速，就像装配线一样。然而，一个人的精神成长不可能一蹴而就。以语文为例，语文学习的规律是“养根”和“积累”。然而，训练让我们的学生从一年级到二年级进行分析。汉语已经成为数学，母语已经成为外语。教授的不是中文，而是非中文。上课不看书，课后不看书，相反，我每天都做练习，说语法，认真回答问题，不屑听人说话，但我缺乏真正的阅读和学习，也没有兴趣和渴望去寻找真理。这种语文教育如何有利于“人”的成长？

解放周末:数学、外语和其他科目怎么样？

黄玉峰:外语经常是陌生的科目，这是任何母语人士都做不到的，所以很多学生学哑巴英语已经超过十年了。数学盲目追求困难，学生做大量练习而不是体验数学思想。苏先生的孙女是我的一个学生。当我拜访我的家人时，苏教授对我说，你应该要求降低数学的难度。伟大的数学家甚至认为数学太难，这表明数学教育也受到训练主义的影响。

解放周末:因为训练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训练学生参加考试。例如，写一篇作文和记忆几篇范文，人们认为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改变一切”。

黄玉峰:江苏的王东升老师曾经发现“屈原向我们走来”这句话可以用于许多作文问题。例如，2004年，江苏省高考作文题为“山之稳，水之灵”。考生写道:“屈原正向我们走来...他的爱国精神像山一样坚定...他的思想像水一样敏捷……”；2005年，江苏省高考作文题为“凤凰头、猪肚、豹尾与人生的关系”。考生写道:“屈原正向我们走来...高阳皇帝的苗族，他的出生正是这样一个凤凰头...当他抬起身体跳进汨罗江时，他画出了生命的豹尾……”；2006年，江苏省高考作文题为“人与路”。考生写道:“屈原正向我们走来...他走的是哪条路？……”；2007年，江苏省高考作文题为“思考的天空”考生写道:“屈原正向我们走来...他仰望着楚的天空……”人们对“花言巧语”感到厌恶，但他们不知道有多少“剧本”受过训练。

解放周末:问题是学生有空间“设置”一些作文问题。

黄玉峰:是的，有些论文问题很容易设置。然后看看外国作文题:美国芝加哥大学入学考试有一个问题:“想象你是两个著名人物的后代，你的父母是谁？他们给了你什么品质？”新加坡曾经在高考中写了一篇作文，题目是“科学提倡怀疑，宗教压制怀疑”。你对此有多赞同？”这些话题不能由没有读过很多书并且没有独立见解的学生来写。

甚至小学生都在谈论创新。他们从事什么样的研究性学习和实践性学习？那就是促进幼苗的生长。

解放周末:多年来教育界一直试图解决上述问题。

黄玉峰:应该说这很难，也取得了一些进展，但结果并不像大家希望的那样好。当然，原因是复杂的，但我认为有些口号有一些误解，这也是原因之一。

解放周末:哪些口号有误解？

黄玉峰:例如，经过一段时间的“一个课改”和一段时间的“两个课改”，每次课改都会提出几个序号，会出现一批“专家”，但结果往往令人困惑。

解放周末:你认为什么值得讨论？

黄玉峰:例如，关于减轻负担。现在媒体叫嚣着要“减轻负担”。教育部规定，任何增加学生负担的人都将拥有“一票否决权”然而，我认为教育是一项复杂的事业，笼统地提及口号和采取一刀切的做法是最忌讳的。我们不能机械地或笼统地看待“减轻负担”。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负担”都应该减轻。人们总是有负担。阅读是在艰难中寻找快乐的过程。不应减轻负担。然而，不必要和无效的负担不仅应该减少，而且应该消除。例如，大量的教具，无休止的练习等等。

解放周末:在减轻负担之前，首先，我们应该明确目的和减轻哪些负担。

黄玉峰:减轻负担的目的是提高效率和促进儿童的健康发展。以中文为例。我认为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学生应该读更多的书。然而，如果没有无休止的分析、讨论、探索和练习，读一到两篇课文就足够了。然而，现在的问题是，往往有一些东西是无中生有的。要求学生说出课文中没有的内容。他们还被要求编写奇怪的练习，美其名曰提高分析能力。为了做练习，学生们买了大量的教材，看着答案，发现它们与他们所做的完全不同，从而失去了兴趣和信心。这种恶性循环真的会增加负担。

解放周末:负担越来越重。

黄玉峰:“负担”不能通过喊几声来减轻。一方面，教师不得不减少上课时间，表面上是为了“不打手枪”，另一方面，他们不得不拼命加班以提高自己的表现，他们呼吁学生补课接受辅导。因为他知道，如果结果被否决，校长将拥有“一票否决权”。因此，人们常说口头上的负担会减轻，但实际上负担会加重。

解放周末:近年来，教育改革中又出现了一个新的课题，叫“研究课”，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你怎么想呢?

黄玉峰:我的观点是，对中小学生来说，主要是性教育。过分强调创新不利于他们的成长。就连小学生都在谈论创新，进行研究性学习和实践性学习是为了鼓励年轻人的出现。英国哲学家怀特海在他的书《教育的目的》中写道:“在中学阶段，学生应该在他们的课桌前学习。在大学里，他应该站起来四处看看。”在中小学，它主要是继承性学习，在大学，它是创造性学习，这是教育的规律。

教室不是实验室。教师面对的是人，不能量化一切。

解放周末:许多人也批评当前教育中存在数量化趋势。

黄玉峰:我称之为“技术主义”——所有的教学活动都是技术化和标准化的，变得大众化，一切都是全面的，一切都是量化的。

解放周末:如何量化？

黄玉峰:课堂上有一个示范节目。复习旧课几分钟，解释几分钟，问几个问题，多媒体应该占多大比例？老师批改了几次作业。上面写着“红色”吗？有多少是红色的？学生的行为准则应该量化。如果黑板不干净，应该扣分。如果在早操中说话，分数应该扣除。

解放周末:一切都是格式化和僵化的。

黄玉峰:在我看来，这种技术是一种物理机械练习。然而，教室不是实验室，合适的人在教室里。如果班级规定每分钟做什么并控制它，这包括学生的情况吗？

解放周末:课不是表演，不可能有固定的节目。

黄玉峰:教室里的情况一直在变化。教室里的学生多种多样。每天教授的内容都不一样。我们如何用严格的技术主义来牢牢地控制局面？

解放周末:基于“人”的教育，应该给他们*成长的空间。

黄玉峰:技术教育方法可以轻易地将有才华的学生化为灰烬，让年轻的青少年成为练习、考试、教具甚至出版商的奴隶。这样，独立的人格、独立的思想、*的精神和“人”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