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开大学校长龚克:“土洋之争”下如何评价人才
●同行评议是最重要的学术评估机制。它的关键不在国内或国外。
●大学对海外人才的偏好往往不在于文凭,而在于文凭背后的多年海外学习。
●不能在学术生涯早期就开始保护,这会扼杀学术活力。
■我们的记者韩坤
现在是博士生就业的时候了,也是研究院在年中申请博士生的时候了。博士生所在的学校和绝大多数博士生申请工作的大学都对博士生的学术经历和成就提出了一定的要求。在这些要求中,“海外”一词似乎已成为优先权和质量的另一种表达形式。
面对这种需求,我国许多地方高校培养的博士生产生了一些困惑。有些人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在中国有一定优势、特点或领先水平的学科在招聘时仍然非常重视外国专家和背景的评论?
近日,《中国科学报》记者就相关问题采访了南开大学校长龚克。作为一所著名大学的经理,他既有学术背景又有教学经验。他从现行的高校学术评价体系和人事制度两个方面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发表文章的背后
面对“崇洋媚外”的评价方法,龚克的观点非常明确:“学术评价最重要的机制是同行评议。它的关键不在国内或国外。”当然,不同的学科有各自的特点,他根据情况做了进一步的探讨。
作为电子工程专家,龚克从自然科学开始。他认为,从自然科学的角度来看,采用国际同行评价是合适的。考虑到中国在这一领域的学术和科学研究长期滞后,国内学术界邀请外国专家进行评论是值得称道的。“因为它的本质不是追求‘外国’,而是追求‘先进’,也就是说,从专业水平的角度出发,而不是从国籍的角度出发。”
然而,在龚克看来,“合理的方面是,当大学要求研究人员在《自然》、《科学》和《细胞》等世界权威杂志上发表文章时,它会间接引入高级同行专家来评估我们的成就”。
“为什么我们要强调在高级杂志上发表我们的成果?首先要看的是为什么这些杂志被学术同行视为高水平杂志。这不是因为杂志的名称,而是因为业界认可的评估机制。当我们考察一项学术成就是否在高水平杂志上发表时,我们实际上是在考察该成就是否得到该杂志采用的评估机制的认可,该评估机制是多年来形成的,并被业内所有人更加信服。”龚克说,现在有些人说这是期刊评价。事实上,好的同行评价正是好的期刊评价的背后。“这是问题的本质。”他说,“当然,好杂志也可能发表不好的文章,但从统计数据来看,杂志上仍然有很多好文章。否则,他们怎么能被业界认为是好杂志呢?”
在科学研究中也有一些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学术领域,如中医、中医、中国建筑等。龚克承认,他不排除一些有意义的中国成就在国外被忽视。在上述领域,没有必要强调对国际专家,特别是外国专家的评价。然而,寻求高级别同行审查的目的仍然需要坚持。龚克认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获得更公平的职业评价。
"高级专家是最重要的,但专家的国籍并不重要."龚克一再强调学术评价的重点。“真正的合理性,还是回到同行的评价。如果这不是一个好的同行评价,就不会被业内人士所认可。”
各种评价的合理内涵
目前,就学术成果而言,除了是否在权威杂志上发表文章外,还有其他评价方法,如奖励评价和专利评价。在龚克看来,这些方法各有利弊。“通过不同的现象,它们的合理本质是同行评价”。
“科学范式和方法之间有相似之处。高水平的同行评价在所有评价方法中相对得到认可,或者说它是一种合理的内涵,渗透于各种评价之中。”
例如,从国家一级到省市一级的不同项目的奖励通常是评估学术成就的另一个标尺。对此,龚克认为,我们应该仔细审查奖项评估背后的机制。如果在奖励评估中采用了同行评估,则应予以认可。“然而,与高水平杂志的同行评价相比,*机构往往是更大范围内的‘大同行’评价,权威性较低。如果有任何行政或其他因素,情况会更糟。”
至于直接服务于社会的研发成果和服务于*决策的“智库”的成果,龚克则坦言,同行评估很难涵盖这些工作。“这些工作严格来说不是为了学术目的,恐怕应该采用市场评估。”“例如,政策咨询的目的不是学术发展,但它背后也包含了大量的研究。对政策执行效果的评估、法律的修改等多种观点进行比较、分析和论证。,也有相当的学术水平和能力。然而,这些结果通常不会在杂志上发表。
龚克认为,使用内部参考和领导指示作为评估标准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同行学术评估概念。“但是这种事情很有必要。我们仍然需要鼓励学者为社会和经济发展提供直接服务,因此应该进行市场或用户评估。”
市场评估方法是科研成果为社会服务时自然产生的。在一些学院和大学对教师进行考试时,也有将考试分数转换为横向题目的规定。龚克认为,这里的本质是对用户的认可。不过,龚克也警告说,在进行市场评估时,应认真考虑评估的重点。毕竟,很难在市场效率和学术水平之间画出一个直接的等号。
“从狭义的科学评价来看,同行评议已经有100多年的历史,并且日趋成熟。但是,对于科研为社会经济发展服务所带来的新问题,我们还需要探索一种合理可行的评价机制。”
海外经验的价值
龚克作为一名大学管理人员,在谈到博士生寻求教学职位时遇到的“中外之争”时,毫不讳言国内大学欢迎有海外学习背景的人才。
“据我所知,以南开为例,我们非常愿意吸收海外人才。”然而,龚克强调,重点仍然是求职者的水平。“如果你认为他在面试中不够强势,那么你不一定会雇用他,因为他来自海外。”
在他看来,大学对海外人才的偏爱往往不在于文凭,而在于文凭背后的多年海外学习。在这段经历中,那些在国外学习的人可以获得在国内很难获得的学术营养。
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知识共享进程的加快,以及各种在线学习课程的出现,在中国没有太多纯具体的知识难以学习。一些人在称赞大规模开放在线课程的同时,表示他们可以在中国的外国大学学习。然而,在龚克看来,“获得外国文凭并不意味着在外国大学学习”。
龚克以他的留学经历为例:“当我们第一次出国留学时,最困难的事情是我们不能理解别人的笑话。这些微妙的含义必须在那个文化中被理解,就像互联网上流行的词‘duang’一样,其他文化背景的人很难理解。”
“这些年的生活将对你未来在国际学术交流中的职业生涯产生影响,尤其是不同氛围和学术风格的微妙影响,这些在中国是不容易获得的。”
因此,考虑到学术水平和学术背景的多样性,国内高校欢迎具有海外学术背景的人才加入,“我们限制学生留在学校,不是因为我们不信任学生的质量,而是因为我们考虑到学术生态。”
说到学术生态,我们不得不提到近亲繁殖的现象,这在我们的学术界还是比较严重的。龚克认为,虽然近亲繁殖不一定会导致个人学术水平低下,但它肯定会影响整体学术水平。看看其他著名的海外大学,他们很少直接录取毕业生去教书。这不是因为他们不承认自己的教育水平,而是因为他们想创造和保持一个多元化、开放和包容的学术生态。仔细看看哈佛、耶鲁和其他著名大学的教师背景,不难发现,即使许多教师有大学的学习经验,他们的简历也必须包括其他大学的学术背景。
“我希望我们的学生能够走出去,开阔他们的视野,丰富他们的经历。在同一水平上,我们也将优先考虑具有外国和外国经验的人才。”龚克说。
深层系统混乱
在采访中,龚克坦言,目前国内高校的人事制度相对僵化,导致一些招聘评估的方式方法受到公众的批评,如“就业歧视”。
“我们的人事制度相对僵化,很难在就业后有活动的空间。在这种机制下,我们在招聘人才时,必须审慎考虑整体情况。”
“就招聘人员而言,在仅仅几分钟的面试之后,你就能如此准确地判断一个人吗?高论文分数一定代表高水平还是低水平?”龚克说,在这种情况下,绝大多数雇主会考虑其他一些因素来帮助决策,如青睐优秀学校的毕业生,这意味着要考虑到以前求职者的竞争。
他还承认,目前的评估方法“有时特别不合理”。人力资源部门需要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出决定,通常会有数百名竞争对手向一个职位发送简历。在筛选过程中,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借用以前的评估结果(如高考评估结果),这是一个理性的决定。
“理想情况下,人事系统应该是可移动的。我们可以在工作实践中检验一个人的真实水平,包括他的个人能力和他与同事之间的合作。只有几年后我们才能做出合理的评价。毕竟,过去的优秀可能只是特定学习条件的结果。”
在龚克看来,人才流动是一种优势,但这种相对活跃的体系很容易在国内环境中被扭曲。此外,由于公众的信仰,人们可能不欢迎这种方法。例如,去年4月,清华大学决定不再续聘不符合晋升技术职称要求的外语讲师,这也引发了许多争议。
事实上,这种做法在清华已经实行了20多年。1993年,清华开始试行的人事改革制度规定,如果讲师和副教授的学术成就不足以在规定的时间内提升其职称,则应自行离职,即“升或离”,后来调整为“升或改”。根据龚克的理解,与海外大学实行的“终身制”类似,“升或离”和“升或调”都是相对灵活的人事制度。重点不仅仅是通过流动进行早期职业筛选,还要为被筛选的学术人员提供后期职业保障,提供宽松的学术条件,从而确保学术*。
“一个人不能在学术生涯的早期就开始保护,这会扼杀学术活力。在设计学术职位的任命和晋升制度时,重点应该是选择、保留和激励最适合该职位的人,而不是安置和安抚不适合该职位的人。”龚克特别强调,社会应该认识到,学术生涯的早期竞争和相应的人才转移是正常的。我们不仅能看到对个人“行走”的无情负面,也能看到整个系统的积极一面。更重要的是,也有积极的一面促使那些不能被提升到更合适职位的人。"
“我们仍然应该呼吁社会支持高校实行更加灵活的人事制度,以便为学术界和社会增添活力。”龚克说。
《中国科学日报》(第五版《大学周刊》,2015年4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