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新时期皮锡瑞“文明排外”思想的形成
皮锡瑞(1850-1908)字鹿门,长沙善化人,以经学鸣于晚清,著述弘富,实是一位及其博通的学者[1],也是晚清湖南维新运动中一位重要的宣传家和实干家。
甲午战争中清*的节节败退,及由此带来的帝国主义在中国前所未有的侵权攘利活动,引发了全国救亡图存思潮的进一步高涨。而对皮锡瑞来说,他以往的自负与嚣张的幻觉,也被彻底震碎。皮锡瑞自此心胸大开,提出了用近代手段对付近代的侵略者,实现以“文明”来抵制外敌的入侵,这种“不与明争而暗与之拒”的方法,较之甲午战争前的“夷夏大防”和“盲目排外”,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学者多称之为“文明排外”。本文主要阐析其“文明排外”思想的形成及其原因。
一、皮锡瑞“文明排外”思想的逐步形成
甲午战争后,本力主兵战的皮锡瑞和其他三湘志士一样,开始意识到“盲目排外”的落后性和危害性,并撰文予以层层剖析,逐步形成“文明排外”的思想。
首先,他指出仇打外教有害无益,只能为外国列强入侵徒增口实,引起衅端。皮锡瑞深知“今中国微弱,四夷交侵,时事岌岌可危,迥非乾隆以前之比。”[2]况且外敌早已对中国版图虎视眈眈,正愁没有借口可起兵端,“甚望我伤害彼一人,即可肆其恫喝要挟之计。”[3]因此当熊希龄在南学会痛言“说时世,洋人不可与之开衅”,陈宝箴接着“曲为譬喻,嘱湖南莫打洋人”,皮锡瑞闻而“拟引书阐明之”,于二十八日讲“交涉公理”时,指出仇打外教实属有害无益,若逞强使气,则正中外国侵略者之计,“非为中国出力,实为外国出力,而助彼以攻我,非为我君分忧,实召外国之兵以贻我君之忧也。”[4]“彼正欲挑衅,借此发难,尤易瓜分,此等非中国之忠臣,真外国之忠臣耳。湖南此等忠臣尚不少”[5]。
其次,皮锡瑞指出“仇打外教”也不利于中国的变法维新。湖南士风民气本以排外仇教著称[6],特别是胶州事变后,周汉广发传单,号召民众盲目排外,以致引起轩然大波[7],这种“盲目排外”的风气,显然给变化维新造成了不少阻力,也不利于湖南维新运动的开展。皮锡瑞当时就非常气愤地指出周汉此等行径,竟然“尚有为之左袒者,真天地之大,无不有矣”[8]。他批评象周汉那样的人“反洋教”的绅士们,坚守旧说,不思变新,又肆言诋毁,以“湘人结习,本不是为怪,至于联语丑诋,更属无赖所为”[9]。
“仇打外教”只会贻误大局,“使彼气焰益张”,但当时湖南民智尚未开通,因此皮锡瑞苦口心婆予以规劝:
首先,他劝绅民当持以坚忍,奋发图强,莫图逞意气,“既害身又害国”,而应该镇定和坚忍,要讲策略,不能急躁冒进。皮锡瑞最善于陈古切今,他举孟子“以大字小,以小事大”,“无好小勇”等,谓当讲求大智大勇,舍弃匹夫之勇,又以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和燕昭王礼贤下士报齐复国为例,告诫民众应当坚忍奋发,养精蓄锐,不可急于求成,他痛切地指出“今时事岌岌,旅顺大连湾,已插俄旗,闻英法皆有变局,中国四百兆人,将有灭种灭教之惧,湖南开学会,实为急开民智,万不得已之计。”[10]现在中国微弱,要挽救危亡,避免瓜分,唯有忍辱负重,早日实现自强,彻底摆脱危机。因此,他在南学会问答中,谆谆告诫士子们“勿逞盛气,勿为大言,总要智深勇沉,方能担当大事”[11],“天下大事,当讲理不当负气”。
其次,他规劝绅民们应正确估计形势,理智对待洋人来华通商传教,与之和平共处,不可与之挑衅。他指出:“洋人来华通商传教”,“今惟有不明之争,而暗与之抵拒。讲求商务,开通利源,推广学会,宣明圣教。中外各国教宗各异,中国自应以孔教为专。惟尊孔教,宜多读古书,兼通时务,不得专以科举帖括为孔教。至于商学、工学及农家种植之学,则当采用西法,购置机器,不宜专持故见,自失本地之利。西人以商立国,自古已然,牟利之法既精,又能讲求物理、化学,其机器之巧,尤非人力所能争胜。欲保利权,必用新法,不必存中外畛域之见。”[12]同时又指出:“通商传教乃天地自然之公理,彼通商于我、我亦通商于彼,彼传教于我、我亦可传教于彼,不自充拓通商、传教之抵力、涨力,相为应付,而徒咎人之通商,传教为阴谋、为外道,为瘠种、噬脐之鸩毒,此知二五而不知十也”[13]。
同时,一些使群众喜闻乐见的歌谣也劝莫“盲目排外”,主张“文明排外”。如署名皮嘉祐而经皮锡瑞改定的,与其思想完全一致的《醒世歌》,反复劝导人们“自己振作能有守,不怕外人把亏吃。”“交邻要学孟夫子,字小事大大道理……莫学匹夫敌一人,扰乱大事事难成,雪耻自强要坚忍。”[14]
随着对“盲目排外”的批判和对绅民的规劝和建议,我们可以看出此时皮锡瑞“文明排外”的思想已初步形成,并在不断的完善。
同时,必须指出,皮锡瑞除主张在经济层面向西方学习并进行改革,发展军事工业和民族工商业外,进一步继承和拓展了振兴民族文化的“学战”思想,还主张要把救亡运动落实到对整个民族文化进行全面改革的层面上。他认为单靠引进西方的舰船利炮和机器设备,不进行深层次的改革,根本无法实现国家富强的目标。他主张培养掌握新知的新型人才,以此作为实现国家振兴的根本办法,而这种新型人才必须能博古通今,会同中西。如他在《时务报》上读到梁启超的《变法通议》,对其提出的变科举、兴学堂等主张深表赞同,认为这些是变法根本所在,称誉梁的变法意见为“探源之论”[15],又说:“中西之学,源流各别,而能多读中西之书,深究其理,以观其会同,则亦未尝不可相通。”[16]可见皮锡瑞已经意识到,在西方人眼里,中国已成野蛮的“半教之国”,若不求自振,只会让中国陷入灭种灭教的境地,惟有通过大兴教育,培植人才,引入各种有用之学,并坚持“有体有用”,方才能实现真正的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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