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王汎森:大学“太紧张”产不出独创性学问
建立世界级大学和追求大学排名似乎是亚洲大学无法回避的游戏。在过去的20年里,*的高校在教育改革方面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与大陆大学相比,*的一些大学在学术和科学研究方面已达到亚洲领先水平。然而,他们整天都在绕过欧美大学的指挥棒,创造出符合世界级标准的知识,却无法解决当地社会急需解决的问题。所有这些都给*的高等教育带来了麻烦和挑战。
*大学从他们走过的道路、积累的经验,甚至在办学过程中遇到的波折和问题中,可以学到什么教训和启示?日前,*“*研究院”副院长、院士王范森应邀赴上海讲学。文汇报记者采访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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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目地将一所大学升级为一所大学会带来很多麻烦。
文汇报:你一直关心高等教育的发展。*的大学总数相当大,但是它们的质量如何?
王范森:在过去20年左右的时间里,*许多以前的技术、商业或技术学院已经升级为大学。我记得我在*读书的时候,那里只有30多所大学,但现在有160所。这导致了一系列问题。首先,“无子女”减少了学生人数,使学校难以招生。与此同时,*的教育资源也被稀释了。
在*,即使是私立大学也需要根据他们的表现和学生数量从教育部获得一定的补贴。过去,教育部可以用同样多的钱来提供更多的财政援助。但是当教育资源被稀释时,力量将会不足。
胡适在1947年提出了学术独立的十年计划。按照他的想法,一个*应该集中精力培养10所大学,因为以它的财力,它只能支持这么多。现代高等教育非常昂贵。自19世纪以来,大学确实花了很多钱,但没有一所大学像现在这样花得多。
更严重的是,*的理工学院、农业理工学院、商业理工学院和许多其他原本具有很强“实践”能力的学校,在升级为大学后,使用与普通大学相同的评估标准,只注重做研究和写论文。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绘制建筑图纸、技术改进还是农业耕作,他们的“做”的传统已经丧失。这个问题最近又开始被注意到了。
十多年前,我担任过*所有科技大学评估的副召集人。当时听了一些意见后,我觉得问题已经很严重了,但不知何故没有引起注意。只是在过去两年*经济衰退之后,人们才开始再次关注这个问题:公司和工厂觉得他们无法招聘到所需的人才,但大学发现受过培训的人才太多了。部分原因在于缺乏“实用”人才。人才之间有分工。大学培养了如此多的高层次人才,但招聘人员不需要没有实际技能、只会写论文的人。
事实上,在*企业的早期,在第一线工作的最优秀、最有活力的员工通常是从所有专业学院毕业的学生。此外,这些学生也处于生产发展的前沿。在评估的时候,一位参加会议的建筑师说,从理工学院毕业的学生不能再画建筑图纸,而必须从头开始。
一个地方的高等教育必须既有深厚的研究知识,又强调实践。德国的高等教育有明确的分工。当世界经济不景气时,德国的经济相对稳定,失业率也很低。相反,亚洲国家把所有分工不同的学院和大学变成了一个形状。最终,他们将无法取得高学术成就和低学术成就。在高级学术研究中,他们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表现出色。
“过度紧张的地方”不能产生高度原创的知识。
文汇报:你不止一次提到*大学的过度竞争。许多人认为大学只有实行“优胜劣汰”,才能产生富有成效的科研成果,提高教育质量。*大学的情况如何?
王范森:我一直在观察*的整体学术表现。在过去的20年里,*大学的学术质量取得了巨大的进步。然而,在进步的同时,也存在着过分强调竞争而导致的问题。
激烈的竞争将整体学术水平推向了“高原”状态,但真正丰富和原创的东西暂时还不能发布。适度的压力是有帮助的,但是过度的紧张会压垮人们,阻止他们学好。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下,我们一直在“推动”和“战斗”,最终我们生产出了具有世界标准的产品。我们用英语和世界上的其他人竞争。然而,在世界标准的研究中,我们看不到任何突破性的成果或原创性的创造。在取得进步的同时,我们也受到这些固定标准的约束。
大陆甚至整个亚洲地区的大学都在走同样的路,追求欧美国家为我们设定的标准。达到标准并不坏,但是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呢?在我看来,是时候进行有自己特色、有创意、能满足社会需求的学术研究了。
*这个问题的另一个表现是追求大学的世界排名。大学排名确实是一个非常俗气的标准。*大学打出一面旗帜,试图进入“100所大学”。直到那时我才知道我的母校不是100所大学。*“*研究院”前院长、诺贝尔奖获得者李远哲也毕业于*大学。每次他看到这样的布条,他说他感到很尴尬。没有一所学校将“100”视为一生的奋斗。
以“世界100强”为奋斗目标,不能说高校没有取得进步。事实上,一些学院和大学里的一些“烂木头”已经被搬走了。然而,与此同时,我们必须看到,得失使大学失去了它以前的说教、教学、解决问题的意识,甚至有些悠闲的思维——大学已经成为福特式的管理超市。
文汇报:你理想的大学应该有什么样的学术环境?
王范森:大学应该慢慢恢复到一个精神至上、有剩余的地方。当然,过剩不是懒惰。在欧洲中世纪,人们认为遍布欧洲的大学是欧洲精神的堡垒,可以享受不同于基督教教条的思想*。现在大学成了最紧张的地方,太难了,而且越来越难。
最近,*的大学对这件事的评价发生了重大变化。评估的最初目的是提高研究和教学水平,但在过去的10年里,这有点过头了。部自评、学校评估、教育部评估,每隔几年要打一次,文件设一个表。在去年的院士会议上,包括林毓生先生和我在内的几位院士联合提出了修改评审标准的建议。这个意见后来引起了教育部的注意。*开始允许一定水平以上的大学进行自己的评估。理想的目标是发展自己的特点。因为不同的学校擅长不同的事情,有些是人文学科,有些是生物医学,不能用相同的标准来评价。
然而,当*的高等教育逐渐走出最初的整合标准时,人们发现最大的阻力是大学的领导力。因为一些学校习惯于被束缚,或者觉得他们制定的标准对人们来说不够,所以教育部最好制定统一的标准。这真的是“演戏的人必须离开,但是看戏剧的人必须留下”。
开展文科院校和通识教育应该是今后努力的方向。
文汇报:除了评估标准,*大学最近还发生了哪些值得注意的变化?
王范森:去年,我和几个学者希望在*开办一所*艺术学院,但是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现有的160所大学中,有一半以上应该在未来转变为文科学院。文理学院的特点是在最基础的科目上进行极其深入的培训,包括物理、化学、数学、英语等。,以及人际交流和表达。此外,文科院校的教师非常关心学生的学习,师生比例很小,而且彼此关系密切。在文科学院,如果教师在研究方面做得好,他们是非常受欢迎的,但是教学是一个重要的评价标准。
在美国,文理学院做得很好。斯坦福大学的一位学术院长曾经做过统计,发现美国科学院中来自文科学院的院士比例远远超过了他们应有的水平。克林顿、老布什和奥巴马都接受了文科教育。那一年,奥巴马就读于西方学院,实行两年制。这所大学的一位老师碰巧在*访问。他告诉我,奥巴马在西方大学最有益的课程之一是西*治哲学,罗杰·博施教授的《从十诫到上帝之死》。这类课程的影响可以从奥巴马的思维方式和演讲表达中看出。由于文科院校注重培养领导能力、沟通能力和语言能力,因此从这里走出去的学生比例也相当高。
对于我们这个一切都强调实用性的国家来说,我们会觉得文科学院的教育理念有点“空洞无物”。西方优秀大学的本科教育并不现实。这种教育的目的是用于一个人的一生,而不仅仅是为了准备知识。这包括生活理想的建立,遇到挫折时心灵的安慰,与他人沟通的方法,以及自我学习的能力……这些都是生活所需要的。当一个社会意识到教育的真正意义后,它就不会把大学当作职业培训机构。
当我在普林斯顿大学学习的时候,有许多来自美国南部富裕家庭的孩子。毕业后,他们会回家继承家族生意。然而,学生们最常选择的是历史系,专业是工商管理、法律或金融,他们在研究生阶段学习这些专业。因为他们认为要成为一个领导者,首先必须了解人类世界,历史可以拓展一个人的思维。一个人不可能是拿破仑,但是当一个人读到他的事迹时,他的经历和精神旅程就延长了。
文汇报:目前,国内许多大学都在试点开展通识教育。*大学的通识教育进展如何?你认为普通教育怎么样?
王范森:在过去的20年里,*的大学已经开始陆续开设通识教育课程。然而,在过去的五年里,出现了一种激烈的审查趋势。据信,许多普通教育课程已经沦为垃圾学分,包括珠宝鉴定和口腔保护。
普通教育课程必须仔细检查。一个人的常识包括什么?除了他原来的专业,一个大学生必须有表达和交流的能力,学好他的母语和至少一门外语。互联网的普及使得原有的专业知识唾手可得,这已经影响了教育。但是为什么学习很重要呢?因为学习不仅是为了获得所发现的知识,也是为了获得将这些知识联系在一起形成整体和宏观理解的能力。在我看来,常识的目标应该是在各种职业之间或之上培养“理解的知识”。
做学术研究的年轻人最缺乏的是对长期愿景的想象力。
文汇报:回顾你的学术道路,你认为你这一代的学者和*的年轻人有什么不同?
王范森:在我那个时代,年轻的*人几乎没有分门别类地追求知识,所以我们基本上读各种各样的书。如果你偶然看到这一代人的书架,你会认为他们正在阅读八种知识。但是现在学习变得专业化了,最多跨越一两个方格。
另一点是,我们这一代的*学者仍然有强烈的“道”的愿望,这可能会被认为有点迂腐和守旧。
这个“道”并不一定是“道”的本义,而是有一个关怀的目标。*这一代年轻人或多或少都有治国平天下的理念。这种期望将转化为公共服务精神。现在,这种公共服务精神正在丧失。超过一半的年轻人不再欣赏或接受这个想法。受后现代主义和其他因素的影响,年轻人不再对更多的中心思想和宏大叙事感兴趣,也有一点愤世嫉俗。这就是几代人之间的区别——老一代人觉得他们想谈论时代潮流,而年轻一代人觉得“你在说什么?”
文汇报:你能给现在决心学习的年轻人一些建议吗?
王范森:德国小提琴家穆特说,如果你想教一个人造船,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告诉他海上航行的美妙之处,他会找到自己的方法来获取各种知识和技能来建造一艘大船。对学习有一个长远的眼光和想象力的重要性在于许多具体的方法和技巧。
至于我的学术“愿景”,这是余英时树立的一个榜样。俞先生常说,民国以来,许多学者写了一两部著名的学术著作,就此放弃了。但我在余先生身上看到,学习是对毅力的追求。余先生现在83岁了,仍然每天沉浸在知识的王国里。不久前,*东华大学的一名学生说,他想知道余先生对我的影响。我告诉他,老师对我的影响在前一阶段主要是学术性的,但近年来,它增加了生活课程的榜样。余先生的学习精神让我感受到一种价值和意义。因此,我拒绝了国内外*或大学的一些敦促。
拥有一个学术模型是非常重要的。但是现在许多年轻人在追求知识的过程中缺乏一些远见和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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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范森1958年10月出生于*云林北港。他是普林斯顿大学的医生。目前,他是*“*研究院”的副院长和历史语言研究所的特别研究员。他主要从事中国明代中期至20世纪50年代的思想史、学术史和史学研究。他的著作有《章太炎思想》、《古史论战的兴起》、《中国现代思想与学术谱系》、《明末清初十论》、《中国现代史学与史学》、《傅斯年:中国现代历史与政治中的个人生活》等。
意见摘要
突破学科之间的界限是非常重要的。近几十年来,人们发现科学或人文学科中最具创新性的部分是学科交汇的地方。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们现在的大多数学科都是19世纪在西方形成的,而中国又把它们借了回来。当这些知识学科的划分在19世纪形成时,它们中的许多都有那个时代的思想和学术背景。就像诺贝尔经济学奖一样,如果从传统经济学奖的角度来看,过去20年颁发的奖项完全是非正统的,那么古典经济学中会有这样的东西吗?甚至心理学家也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甚至数学家纳什也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为什么?因为它们都处于学科的交界处,学科与学科、平台与平台的交界处取得了一些突破。搜索已经在平台本身和学科的原始核心中被做了太多次,并且可能没有太多的创新,这就是为什么跨领域学习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天才总是成群出现。
当一所学校最有活力和创造力的时候,它一定是一群人,他们不仅做《白脑袋与太玄经》的工作,而且以一种非正式的方式围绕着一两个中心人物*地交流和交谈。龚自珍在《解释风》中说"风"是"一切形式而无形式,一切形式而无形式",这也可以用来解释一种学风的形成。“风”的形成不仅是教师对学生的垂直指导,也是“垂直”和“水平”以及来自四面八方的“传递”和意想不到的幸运星。那些漫不经心的话可能和那些被夹在游戏中间并充满“怀疑”的人所说的“四两千到一千英镑”完全一样。(最初的标题是“大学太紧张,无法产生原创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