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陈冀胜院士:与毒为邻,直面未知
由于科学研究领域的特殊性,陈济生的职业生涯在外人眼里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就像神农,据说他“用身体测试毒药”,他的科研生涯一直伴随着未知,充满风险,但不断激励他尝试解决难题。
“如果你只是面对已知的事物,那就不叫科学。已知可以属于技术或生产的范畴,但科学是探索未知的,这是本质规律。”
■我们的记者郝军
在现有的公开资料中,很难看到中国工程院院士陈济生的故事,甚至对他的科研工作也只有很少的简要描述。他的身份通常被介绍为军事医学和药物化学专家。
在陈济生的作品中,我们可以找到一些关键词,如毒药、毒素、化学防御和武器。这些词不可避免地与防毒面具、彩色化学试剂、刺鼻气味联系在一起...一些热衷于电子游戏的年轻人也可能在脑海中看到“生化危机”的场景。
由于科学研究领域的特殊性,陈济生的职业生涯在外人眼里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他工作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化学防御研究所也是一个鲜为人知的特殊科研单位。
事实上,从建立“穷与穷”的反化学研究机构到今天形成一个比较完整的反化学体系,比如今年80多岁的陈济生,就是中国反化学事业的亲身参与者和见证人。记者走近他,试图揭开这位“化学防御院士”科研成长的悠久历史。
动荡时代的生活选择
陈济生出生于1932年。抗日战争爆发后,他带着家人逃到重庆后方,在那里度过了他的小学和中学时光。抗日战争胜利后,许多大学在战争期间迁往大陆复学。他决定去上海找他大哥报名参加高考。
陈济生乘着中国商人在国民*时期接管的军用登陆艇顺流而下。不加思索,这艘船驶往武汉,突然被当局扣留,称军用物资急需运输。这一耽搁超过了一周。
“那时,我还年轻,不太懂事。我们先去武汉玩吧。”16岁的陈济生不会想到也许正是这种停顿改变了他的命运。
经过几轮到达上海后,陈济生一见到他的大哥就听到了坏消息:所有大学的申请表都已经填好了。
然而,命运的确难以捉摸。一个月后,陈济生收到了一封来自重庆的信,通知他说他的母校重庆复旦中学的优秀毕业生可以步行去上海复旦大学,但仍然要通过入学考试,离上海只有两周的时间。
"经过短暂的准备,我去了考场,但我没想到会被录取。"陈济生猜想,也许那时每个人都没有时间准备好,所以他得到了非常幸运的结果,并且在考试中取得了好成绩。
陈济生在高中时迷恋小说。他被复旦大学录取,选择了一个专业。他的思想要么是研究文学,要么是研究新闻。然而,他的家人建议他不要学习文科。他将来找不到稳定的工作,希望他能学习科学和技术。
最后,陈济生选择了化学系。现在想想,他仍然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更随意的选择:“说实话,当时他对化学了解不多。”
国共内战,新中国成立,抗美援朝战争爆发...陈济生的大学经历带有深刻的时代烙印。在他大三的时候,国家号召年轻学生参军。陈济生早在*就入党了,一直是一个积极追求进步的热血青年。他动员并带领许多同学报名参军。
“起初我以为我会去朝鲜前线,但后来我了解到,招募学生参军的主要目的是提高军队的文化素质。那时,许多军事学校都建立起来了。”不久,军队的接收人员来到学校动员陈济生,说该国正在组建一支化学防御队。为此,军事委员会新建了一所化学战学校,希望他能去那里。
陈济生毫不犹豫地服从了组织,成为新中国历史上第一代化学兵之一。
参军后,陈济生在四川江津的军事委员会化学兵学校待了一段时间,并于1951年底搬到了北京昌平的山脚下。在那里,他开始了他的军事化学生涯,并度过了他的大半生。
在化学防御研究中体验“零突破”
抗战老兵、燕京大学化学系毕业生张乃庚,当年负责化学战学校的建设。他知道化学战是一种技术手段,必须培养技术力量和教学科研*。因此,在他的建议下,并经军事委员会和教育部批准,这些应征入伍的青年学生又被送到北京的各大学完成中断的学业。
陈济生被送到清华大学化学系。1952年夏天毕业后回到化学武器学校,他接受了一项特殊任务——参与建立一个特殊的化学防御研究所,这是今天中国人民解放军化学防御研究所的前身。
“*成立时,我们没有化学防御士兵的基地。陆军特别调走了化学专家黄新民,他当时是教育部外国学生司司长,从剑桥大学回来,领导化学防御研究机构的筹备工作。”陈济生说,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中国的化学防御研究“从零开始”,团队中没有多少研究人员。他们称自己为“七八支枪”。组织参观其他地方的研究机构,学习科研管理经验,设计研究项目...化学预防研究开始动摇。
在年轻士兵陈济生的概念中,服从根据国家和组织的需要分配是事业的唯一原则,没有选择。反化学研究办公室成立之初,其主要业务是满足核生化武器的防御需求。陈济生在与军队合作教学和进行实验时精力充沛。
1952年,由军事委员会化学武器学校培训的第一批400名学生将很快毕业,并将很快被派往朝鲜战场。然而,除了一些缴获的防毒面具和苏联援助,这位新的“化学防御技师”在去前线时所拥有的装备不过是步枪和行军背包,几乎和普通士兵一样。
"没有化学防御设备,我们怎么能称之为化学士兵?"学校领导找到了负责研究室具体业务的陈济生,希望他们能尽快开发一些特殊设备,以便学生们能带他们去朝鲜打仗。
经过调查、研究和讨论,学校研究室一致认为,当时急需的是化学武器的探测设备。“敌人使用了毒药吗?使用什么毒药?”陈济生和他的同事们明白,只有澄清这个问题,才能进行有针对性的保护。
然而,在当时的条件下,没有人知道测试设备是什么样子,更不用说如何设计和开发它了。
碰巧的是,研究办公室收到了几个从前线缴获的美国军用化学探测包,每个人都围在一起看着它们。袋子里装满了装有各种化学试剂的瓶子和试管,但是没有标明成分。唯一的书面材料是一份简单的说明手册,它只指出了当遇到有毒气体时,检测管中试剂的颜色会如何变化。
"没人知道管道里有什么。"陈济生回忆说,“破解”美国军方的探测装备确实给他们带来了很多挑战。
不同于今天能够对化学物质进行快速准确的仪器分析的科技人员,当时他们只能通过逐步的人工化学实验来进行鉴定,这需要保证足够数量的分析样品。检获的检测试剂盒中非常有限的试剂样本让实验者感到更加尴尬。
"我们只能依靠经验,猜测,核对数据,慢慢摸索分析."陈济生说,军队的任务是执行军事命令,无论如何必须完成。
“他年轻的时候,常常要到半夜两三点才从实验室回来。”在妻子眼里,陈济生总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就这样,陈济生和他的同事们通过反复的推测、测试、实验和积累,终于成功地“破解”了调查包中的秘密。
这是自军委化学兵学校研究机构成立以来,陈济生参与的最早的科研工作。
这项研究取得了初步突破,领导们立即要求陈济生带领大家“从猫身上画一只老虎”并制作样品。样本是成功的,然后领导提议匆忙200套调查和检查工具。任务没有停止就完成了,领导要求再快速制造200个单位,并为即将前往朝鲜战场的第一批400名学生集合。
"学生们很高兴,至少给了他们勇气。"陈济生告诉记者,中国第一个化学防御设备的发展就是以此为标志的。尽管从今天的角度和要求来看,这是非常不规则的,但它毕竟是一个“零突破”。
随着这批检测试剂盒的完成,研究室的科研工作逐渐成熟和定型,不同的研究方向和任务也开始有所区分。陈济生被指派到化学合成小组研究可能遇到的各种有毒物质。
哪里有未知,哪里就有危险。
有一种普遍的说法:“化学武器是穷人的原子弹。”但事实上,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有毒化学品作为一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被广泛用于德国军队,当时德国的化学研究和工业发展也达到了最高技术水平。
"军事化学也是科技水平的制高点."陈济生对“穷人的原子弹”有不同的看法历史已经证明,化学战能力最强的国家都是拥有最先进技术的国家,基本上是由强国用来对付弱国的。"
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和时代的发展,陈济生认识到化学防御研究和军事医学不仅是现有科学技术知识的军事应用,也是处于科学技术前沿的国家之间的竞争。
然而,尽管化学武器具有强大的破坏力,但它们也伴随着深远的人道主义灾难。进入和平时期,销毁和禁止化学武器逐渐成为国际社会的共识。1997年4月29日,联合国大会签署的《关于禁止发展、生产、储存和使用化学武器及销毁此种武器的公约》生效。目前,世界上已有188个国家加入了该公约。作为一项具有严格核查机制的国际军控条约,《公约》被认为对维护国际和平与安全具有重要意义。
“我们有办法处理现有的有毒化学品,但很难防范未来可能出现的意外新物质。”陈济生说,如果我们想关注未来的科技竞争,我们必须深入到前沿去理解它。
自1995年日本发生东京地铁毒气事件以来,国际社会和公众一直关注使用毒气的恐怖活动。因此,化学防御研究需要面对许多新的挑战。
无论在战争时期还是和平时期,反恐怖探测技术一直是反化学研究的重点。"探测最困难的部分是面对未知."陈济生告诉记者,与人们通常面临的环境毒物或食物中毒不同,沙林等神经毒气是一种非常特殊的物质,这种化学物质覆盖的领域非常广泛,需要考虑各种可能性,许多新物质是意想不到的。
“最可怕的是知道某样东西是危险的,但你不知道它是什么化学物质。”虽然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许多新的方法如化学检测、生物检测和物理检测都在不断改进,但陈济生的工作总是需要面对未知,而“未知是最大的危险”。
除了依靠情报,陈济生认为最重要的解决办法是基于对先进科学知识的推测和辩护。
陈济生一生的科学研究工作需要处于未知的危险之中,但他自己早就习惯了。在化学实验中,他还被一根碎玻璃试管划伤,由于放松警惕,他被轻微毒死。为了安全起见,他总是不得不在心里绷紧一根弦:“同事们开玩笑说,有毒的东西越多,毒性越小,就越容易。”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危险的研究工作会影响你的健康?"在采访中,记者看到陈济生的手有许多不寻常的裂缝,可能是由于多年接触化学品的缘故。
“我没有多想,也许是因为我年轻。”陈济生微笑着给了记者一个简单明了的回答。
探索永无止境。
陈济生进入化学合成研究领域后,他的研究逐渐扩展到药物化学和药物设计。在他的概念中,药物研究和军事化学本质上是不可分割的,它们的思想、技术和对象有许多相似之处。
俗话说:药物分为三部分。至于药物的起源,我们可以从神农在我国品尝数百种草药的传说中窥见一二:通过亲身体验,神农可以鉴别哪些天然物质有毒,哪些营养丰富,哪些可以治疗疾病。
“毒药和药物密不可分。神农传说不应该被调查太多,但经验医学的成就不应该被低估。它创造、发现并解决了许多问题。”陈济生梳理了制药发展的历史。在20世纪,药学研究主要是化学研究,但现在它已经成为生物学和化学的交叉学科。在未来,药学研究必须以生命科学为基础。
在反化学研究过程中,随着研究水平的不断深化和提高,陈济生开始意识到新兴领域的重要性。“最早的毒物检测完全基于化学。最重要的是变色反应。后来,它逐渐发展成生物探测。例如,使用酶的生物方法可以检测一大类具有相同药理特性的有毒物质。”因此,他特别关注生物毒素的研究以及化学和生物学交叉的其他新问题。
对于纯化学家进行的药物研究,陈济生有一个形象类比:看着妻子的照片,猜测丈夫长什么样。他们并不完全了解药物作用于生物体的特殊机制,只能依靠间接推测来开发具有治疗效果的经验性药物。
随着20世纪后期生命科学的迅速发展,人类对生物体有了更全面、更详细的了解,从而能够准确、有效地为生物靶标设计药物。
与从事任务驱动的科学研究不同,陈济生从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开始更加关注他感兴趣的生物化学交叉领域。他强迫自己不断学习和更新自己的生物学知识,他培养的研究生也有生物学的基本背景。
“军事医学和军事化学不是重复性的研究工作。他们确实站在学科发展的制高点上,我对研究工作更感兴趣。”然而,陈济生也知道,从药物设计到药物制造,仍有许多困难需要克服,许多尝试很可能以失败告终。迄今为止,青蒿素是世界上唯一被广泛认可的创新药物。
在科学探索的道路上,未知也是陈济生最大的挑战,也是吸引他不断前进的动力。
近年来,陈济生把他的兴趣和注意力转向了一个新的科学研究大陆——海洋药用生物资源。“海洋中有许多高度生物活性的物质,它们的生化结构也非常复杂,还有许多悬而未决的谜团等待我们去解决。”
就像神农,据说他“以身试毒”,陈济生的科研生涯一直伴随着未知,充满风险,但不断激励他尝试解决难题。
“如果你只是面对已知的事物,那就不叫科学。已知可以属于技术或生产的范畴,但科学是探索未知的,这是本质规律。”
《中国科学报》(人民周刊,第5版,2013年8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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