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驹和圈内好友二三事
张伯驹先生和他朋友们的一生浓缩了中国近现代的风云变幻。他们用自己的热血和生命守护着中国的传统文化,并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在文化史上,他们留给后人的既有无法企及的物质上的辉煌,也有令人高山仰止的精神财富。在他们身上,我们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社会责任感、使命感及一贯坚持的追求、操守和信念。认真地想一想这个问题,也许是很有意义的。
张伯驹先生的才艺涉及了多个领域,在同一个领域中又深入到方方面面。比如在文学领域,他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在绘画领域,其山水、人物、花鸟草虫,工笔写意,皆是行家;在戏剧和文物收藏领域,亦眼界开阔为人称许。同样,张伯驹先生所交之友均为一时之国手。比如在戏剧方面,他是余叔言的入室弟子;在绘画方面,他与张大千有着深厚交情;在诗词方面,他赢得过*的青睐;在棋艺上,他与陈毅你来我往有切磋。等等的不一而足,无论在张伯驹先生生前,还是身后,都曾广为人知,被人津津乐道。
张伯驹先生的交游,无论就其交往的广泛程度,还是高下与深度上,都是近现代史上一个颇值得注意,值得研究的文化现象。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张伯驹先生的才艺与交游,不仅同中国近现代文化史紧密相连,也构成中国近现代文化史承前启后的一个重要组成环节。
就张伯驹先生与九三学社的文博界朋友交往而言,张伯驹先生高朋满座,与启功、王世襄、朱家溍、于省吾、罗继组、徐邦达、潘絜兹、刘曾复、吴小如等名流大家都有很深挚的友谊。篇幅所限只能撷取几个小片段以窥豹一斑。
一
启功先生1952年加入九三学社。与张伯驹先生相识很早,上个世纪50年代初,大家心情舒畅,常聚在一起写诗作画,其乐融融。在一次联谊会上,幽默、爱说笑的启功为书画界朋友的名字编了一系列的灯谜,让大家猜。其中“慢慢地,拿着耍;打开看,头胎马。”打两人名。谜底,前者是徐操,后者则是张伯驹。
大家都知道启先生头衔很多,他常说自己“终身不辍的另一项事业是诗词创作”,有时却被人忽视。晚年时曾向去拜访他的人介绍老朋友张伯驹时说,“他是个大书画家、书画鉴定家和收藏家。他曾把自己多年珍藏的众多国宝捐献给国家,但捐献不久就被打成“右”派。我曾写过一首《题丛碧堂张伯驹先生鉴藏捐献法书名画纪念册》的诗……”全诗如下:“书画光腾锦绣窠。词人雅好世无多。‘陆机短疏’三贤问,‘杜牧长笺’一曲歌。‘官本游春’传有绪,‘御题归棹’鉴非讹。暮年牖下平安福,怀宝心同胜卞和。”启先生解释说,“‘陆机短疏’指陆机的《平复帖》,其中提到三个人的名字,此帖是目前能见到的有名可查的最早之帖。‘杜牧长笺’指杜牧亲笔书写的《张好好诗》,诗人法帖的*。‘官本游春’指北宋*所藏隋朝展子虔的《游春图》。‘御题归棹’指宋徽宗题跋的《雪江归棹图》,有人据此认为此画也是宋徽宗所作,经张伯驹先生考证,只是他所跋。这四幅书画幅幅价值连城,张伯驹先生把它们都无偿捐献给国家……幸好张伯驹先生的晚年平平安安,最终寿终正寝,故有诗中所说的‘暮年牖下平安福’之句……”启功先生用诗用典特别形象地概括了张伯驹先生的一生。
1998年春,启功先生在老友张伯驹先生诞辰100周年时,挥毫题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下民间收藏第一人。”
二
张伯驹先生的好友之一王世襄先生(1914~2009),是1981年加入九三学社的。其高祖、祖父、父亲均在朝中做官。王世襄与张伯驹先生的友情源于上个世纪40年代。抗战胜利后,王世襄先生担任国民*教育部清理战时文物损失委员会驻平津区办事处助理代表,清理追还、征购数批文物累计2000余件。1946年底任中国驻日本代表团第四组专员,负责调查交涉归还文物事宜,他日夜奔波追还被掠夺的原*图书馆所藏善本图书106箱(一说107箱)。
1947年,他从日本回到了故宫,在马衡等老前辈的指导下,与故宫同事一起负责文物的保管和陈列工作。国宝级文物《平复帖》被王先生选定作为进行著录方面的试点,这是因为除了战国竹简、缯书和汉代木简,历代流传于世的法书墨迹,以西晋陆机的《平复帖》为最早,而且流传有绪,堪称稀世瑰宝。当时《平复帖》珍藏在张伯驹先生家。作为晚辈的王世襄先生登门拜访,希望可以得到张先生的支持。让王先生万没料到的是,张先生不仅非常爽快地答应让他看《平复帖》,还让他拿回家去仔细看。于是,被张伯驹先生视为“头目脑髓”的宝中之宝,就这样被王世襄先生万分小心地捧回了家。张先生的明理和信任使王世襄先生特别感动,他认真进行笔录,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把《平复帖》上的诸家观款,董其昌以下溥伟、傅沅叔、赵椿年等人的题跋,永瑆的《诒晋斋记》及诗抄录完,并尽可能地把历代印章都集录下来。正是由于张伯驹先生的支持,王世襄先生得以完成的这份具有质地、尺寸、装裱、引首、题签、本文、款识、印章、题跋、收藏印、前人著录、相关文献,还有保存与流传经过的完整记录,为当时故宫文物的整理、建档树立了标杆,成为了范本。
1946至1948年间,王先生几次应张伯驹先生的邀请,参加古琴雅集和押诗条聚会。
上个世纪50年代中后期,张伯驹先生搬到后海南沿。一次,王世襄先生骑车去看他。室内案头放着一幅张伯驹先生画的兰花。他们从画兰花聊到养兰花,研究、探讨了半天,张伯驹先生认为自家不具备王世襄先生所说的养兰花条件,也委实受不了换土之累,说现在你既有兰花,先借我几盆摆摆,开过花后即奉还。他当即叫女儿张传綵骑车随王世襄回家去取兰花。从那以后的两三年中,王世襄先生每年都要选一盆兰花给张伯驹先生送去。但好景不长,“*”来了,王世襄先生家的花盆被砸成了碎片,兰花也被扔进了垃圾桶。
1973年,王世襄先生从咸宁干校回到北京,在发还抄家时拉走的旧纸捆中,发现舅舅金西厓先生当年寄给他的《刻竹小言》一稿,王世襄先生立即进行了整理、增补、编校工作,还专门撰写了前言《试论竹刻的恢复和发展》,终至1975年完成。有名流7家惠孝同、启元白、张伯驹、黄苗子、黄君坦、蓝玉崧、李一氓为其题辞。张伯驹先生题的是七绝两首:“法书宝绘出穷奇,竹解虚心是我师。应笑封侯班定远,不知铁笔胜毛锥。平居最爱碧琅玕,别有风神点划间。削刻羞为刀笔吏,肯教书罪罄南山。”根据其落款“丙辰春题畅安词兄刻竹小言,中州张伯驹时年七十有九”,判断题辞时间应是1976年,从字里行间还能体会到张伯驹先生泾渭分明的爱与憎。
三
与王世襄先生合编《中国美术全集·竹木牙角器》、《中国美术全集·漆器》的朱家溍先生(1914~2003),为宋理学家朱熹的第25代孙。1956年加入九三学社。也是张伯驹先生志同道合的好友之一。
张伯驹先生和朱家溍先生之间的友谊渊源可以追溯得更久远些。今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宋时政治家、书法家蔡襄的主要传世作品之一《自书诗》卷,原珍藏在朱家溍先生家。是当年朱家溍父亲朱文钧以5000银元从当时的“品古斋”掌柜手中买下的。朱家溍父亲朱文钧在牛津大学毕业后,回国在财政部任职,担任参事、盐务署长等,后脱离政界。他书画之余,酷爱金石,博学精鉴,名重一时。故宫博物院成立之初,即被聘为专门委员会委员,负责鉴定故宫所藏古代法书、绘画、碑帖及其它古器物。极为当世推重。由于他是故宫博物院负责鉴定书画、碑帖的专门委员,经常与故宫印刷所影印业务相联系。他曾命朱家溍把家藏蔡襄《自书诗》卷送到印刷所的工作室,由技师按原大进行拍照、冲洗。这是该帖第一次影印发行。此帖的题跋和收藏印记以及著录很多,宋人有向水、贾似道,元人有陈彦高,明人有管竹间,清人有梁蕉林、毕秋帆。卷后最末有朱家溍父亲的题跋。朱家溍父亲去世后,抗战期间,朱家溍离家到重庆工作,家中因要办理祖母丧事急等用钱,蔡襄的《自书诗》卷被作价35000元,由“惠古斋”经手让与张伯驹。这个帖在朱家收藏了二十多年,在张家十多载,后随展子虔《游春图》、陆机《平复帖》等名迹一起都捐献给了国家。
张伯驹先生还是京剧爱好者。当年《燕都》的编辑曾到朱家溍先生家,请他辨认余叔岩演《碰碑》、《失街亭》照片是场上哪个身段,哪句唱念;还希望知道这两出戏拍摄时间和地点。朱家溍先生按照演出的先后次序,分别对表演的身段和唱念作了注解。对余叔岩在《失街亭》演王平,他马上回答:“时间是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左右,地点是在隆福寺街福全馆。”他回忆,“这场戏是老友张伯驹先生家的堂会戏。虽然是堂会的性质,但并非庆寿或办喜事,而是为河南赈灾。请客听戏,希望到场的人士尽力捐助。开戏前伯驹登台讲话,详细介绍河南灾情。他以河南人的立场,向社会名流和亲友提出请求,但并未让来宾当场交款,而是从即日起,愿捐助的不拘数目交盐业银行代收……这场《失街亭》,伯驹自演孔明,四将是:王凤卿赵云,程继先马岱,余叔岩王平,杨小楼马谡……这场戏所有主要演员都是伯驹登门请求帮助共襄义举,所以都不拿戏份……”李书
上一篇:雅贿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汉代
下一篇:你了解弘一法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