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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子:二十世纪生物学的双重演化

科普小知识2021-10-09 02: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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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子:二十世纪生物学的双重演化

50年,在漫漫时间的序列中只是轻忽的一瞬,即使对有生命的物种,这样的一些时间也不过是恒常岁月中千百代繁衍生息之余的惊鸿一瞥。然而,随着一个特殊物种的出现,时间的视界开始变化,如同漫漫长夜中的孤独灯火,人的在场使时间中的演化发生了根本改变。他们凝视自身和他者,为周遭的一切赋予意义,在改变中创造了演化的全新形式。或者,尽可以认为这样一种创造本身是由进化自己所赋予的,它催生了自己的观念对应物,改变了时间中意义变迁的速度,而最令人惊奇的,是它竟能在物种变迁之余肇始文化的源泉,并藉由敏因的力量为人的展开铺就不断延伸和转向的道路。

今天,我们中的大多数已将这些转变及其表现物视为当然,目不暇接的景物已有些令人炫目:每个季节都有时尚变化的絮语;一觉醒来,昨日那些耳目一新的话语已是老生常谈;流行体系的万般变化,又有谁能说得清?可是,表象终究需要识破,波涛之下的潜流也有其全然不同的面目。似乎不相干的事物,内里却可能出于一辙。50年前的事件,正由此进入我们的视野。

1953年4月,一个春意盎然的季节。享誉世界的科学杂志Nature发表了一篇短小精干的论文,看似平淡的叙述,却启开了此后连串的革命性事件。生物学的面貌因此而变得焕然一新,更为重要的是,自此以后,我们凝视自身的目光也洞入了肌肤的最深层。透过纽结盘绕的艳丽双螺旋,遗传和演化的终极主题得以汇合,在堪称本源的层面,生命现象得到了最完善的解释。 早在2000年前,人们已对物种代代繁衍相传的现象发生兴趣,生命从何而来又向何而去的问题在几乎所有人类早期文明中都能够见到。宗教的解释期冀于超然世外的神秘力量,然而上帝的力量终难于驾驭生命现象的极端多样与复杂,并不存在的神灵也终究无助于我们对自身的审视。另一方面,始终有人坚信,生命的本质只能从对生物自身的研究中去揭示,只有回到现象中才能发现事件彼此的逻辑进而获得合理解释。2000年中,有关生命的解说不断演进,逐渐逼近那最后的主题。终于,历史进入19世纪的后50年时,全部准备工作悄然就绪:自然选择讲述了有关物种演进的长时段历史,仿佛驱使长河奔腾涌动的暗流,现象的历史之因也由此得以展开;孟德尔开创的遗传学致力于生物个体特征传递的规律,“遗传因子”假说隐喻着代代相承的根本之物,却又在言犹未尽时留下了所指的空白;建立于更早时期的细胞学说直陈生命的基本单位,经由巴斯德以降数代人的卓越努力,这门由病理学家创立的关注形态变化的科学将视线转向深藏幕后的化学,变化中的分子逐渐出现在越来越多的学者眼前,强烈的昭示着将要到来的道路。 但是,那个被达尔文称为“谜中之谜”的问题依然悬在人们心中。遗传的本质依旧未经严格解释,在作为历史解释的自然选择和现时原因的遗传学之间,究竟有何种联系?而更为重要的,是如何在细胞变化与群体遗传乃至物种更迭之间建立逻辑关联?所有这些相互关联的问题都带有基本性,而在已有的概念框架中却无法找到那种能提供更深基本性的解释要素。

观念的整合恰当其时的到来为问题的解决提供了契机。既然我们所有的解释都基于还原的更低层次,那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确定能提供全部根据的基础。显然,这样的基础只能由生物大分子来提供。它们存在于一切生命活动中,对所有现象进行的追查,最后显露的总是这些无处不在的分子。 正是在这一意义上,1953年4月25日的这篇论文具有非凡的重要性。它所阐述的,是基本问题中带有最根本性者。DNA既是遗传信息的最终承载者,对它功能的正确理解就必然建立在对分子结构的认识之上。双螺旋解决了有关核酸分子理化稳定性的所有未结之争,简洁而精致。很难想象还有比它更令人爽心悦目的理想方案了:几乎不需任何修改,此后所有在分子水平上取得的遗传学进展都能恰如其分的纳入双螺旋奠定的概念框架中。一夜之间,“分子”作为具有神秘力量的符号被加诸于生物学的几乎所有类别,除却走上这条分子筑就的道路,肇端于亚里斯多德的这门古老学科别无选择。 但是,从Watson和Crick推开的这道大门中照射进来的光亮,还有更迷人的意义。它揭示于人的,乃是再一次证明:这世界竟是可以理解的。

分子,我们的生命单元

50年来,分子生物学在成为生命科学研究工具的同时,也越来越深的卷进解释自身的运动中。进化生物学在分子水平进行的研究最终将自然选择的基本单位归结为具有特定功能的核酸序列,从提出这一理论的时刻起,已经在人类物种演化中创生千年的文化进化之路开始露出形迹,亿万年前的混沌中或许只是偶然连接的那条复制之链终于结出了最绚丽的果实。由基因而敏因,在DNA之外,分子创造的自身对应物承载起进化的别样路途,看似虚幻的观念进化史正是复制中如影随行的伴行链,人类进化从此踏进永无止境的两条河流。自然选择之外,文化选择和观念演化获得了改变人类存在方式的根本性力量。通过同一种机制,流淌于人群之间的观念序列进行着一如基因的竞争与合作,塑造和不断改建着我们的肉体,并从根本上将大脑改造为意识的器官。意识的产生驱使我们加入到无法停息的追索意义的运动中,我们言说着知觉,并以之自知。而在知觉之外,生活的本质却并非我们自认的那样本真,待一个个虚幻的自我意识归于沉寂之后,基因和敏因却获得了永恒的生命。 我们藉由双螺旋认识了自己,在凝视自身的目光中,双螺旋也悄然发生着变化。1953年的这篇论文所引发的运动,已前所未有的推动了人类自身的演化。与此同时,面对分子的生物学已不再仅仅是指向客体的学问,透过对基因和敏因的言说,它开始穿透人之为人的幽暗领域,并因此建构起自足的人。这一过程中,生物学自身的演进和人的演化逐渐成为同一事件的两样层面,我们用分子语言审视自我的肉体和观念,分子和符号流变的过程中,人和生物学的面貌也就进入双重演化的道路。 随着时间的逝去,由分子语言塑造的这个人类世界还将发生更为迅速的变化,意义的变迁也将更为寻常。然而,当困惑于世界的复杂性时,我们应当庆幸,2003年的50年前,那个春光明媚的4月,一条简洁的双螺旋已赋予我们理解这世界的终极力量,使困惑的隐喻成为认知的对象:

最不可理喻的事实,是这世界竟可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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