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赠者为何与公益组织反目
“我真是没想到,做公益、筹善款竟然会掉入一个合同陷阱。我想我的经历能够使更多的民间组织吸取教训,不要为了筹到钱,最后沦为奴隶,甚至损害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北京红丹丹教育文化交流中心(以下简称红丹丹)主任郑晓洁激动地说。
不久前,这家民间公益组织因合同纠纷刚与英国广播公司世界服务基金会(THE BBC WORLD SERVICE TRUST,以下简称“服务基金会”)打了场官司。公益组织与基金会本是携手做公益,为什么合作不成、反而对簿公堂?
好像天上掉下来的善款
这要从一名会说汉语的老外说起。 Stephon Hallett,中文名郝曦,是一名英国低视力盲人,6年前在北京与郑晓洁结识。当时,郑晓洁和丈夫刚刚创办北京红丹丹教育文化交流中心,筹划做盲人广播,但苦于资金不足,一直没能做起来。郝曦声称能为红丹丹联系到服务基金会,资助其干一番事业,这让郑晓洁激动万分。
本部设在英国的服务基金会是英国广播公司设立的一个慈善组织。在过去的30年中,英国广播公司制作了主题为“接触”的广播节目,在为残疾人制作广播节目方面积累了大量宝贵经验。服务基金会与红丹丹的理念不谋而合,郑晓洁期盼着能早日与其合作。 ,本文来中国爱心网
郝曦果然不是吹牛。2005年2月,在郝曦的牵头下,红丹丹与服务基金会签订了合作协议,双方同意就制作“接触中国”的广播节目进行合作,由服务基金会向英国彩票基金会申请项目资金,红丹丹负责项目前期筹备、运作和项目实施。
但奇怪的是,这项协议中没有提到资金预算。“郝曦借口当时没法确定能申请到多少资金,以后再填这一项。我当时太信任他了,看他也是残疾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谁知道这就是合同陷阱的开始。”郑晓洁事后回忆说。
协议签订后,郝曦作为服务基金会“接触中国”项目负责人,与红丹丹保持联系。而郑晓洁一直忙着做项目的前期准备工作,关于资金预算的事,都交给郝曦去处理。
36万缩水成7.9万
实际上,郑晓洁一直不知道服务基金会为此项目申请到了多少钱。她与郝曦沟通过多次,郝曦也曾多次来到北京,但始终未与郑晓洁就批准的资金数额和分配计划进行商议,也没有向红丹丹提供项目批准通知书等文件。
按照最初的协议,此项目应该在2005年10月启动。郑晓洁多次催促郝曦尽快签署协议并使资金到位,但郝曦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脱,让她等候服务基金会的安排。 www.zhgax.com
郑晓洁后来得知,彩票基金会为此项目批的总费用是两年合计364758英镑。但郝曦表示只给他们7.9万英镑,这让郑晓洁很难接受,表示这一金额无法完成项目目标。
2005年12月,郝曦给郑晓洁发来一份合同文本,但合同关键条款——资助金额却是空白。郑晓洁拒绝签署这样的“空白合同”。“这样他们想填多少就多少,到时人家会认为我把大部分钱贪污了,我这不是莫名其妙地背黑锅了吗?”
2月12日,中国青年报记者电话采访了郝曦。郝曦表示,按照服务基金会和红丹丹共同作出的项目资金预算,在中国方面的花费大概是一年120万元人民币。“彩票基金会是拨给英国服务基金会36万英镑,但一部分资金是国外的项目执行资金,服务基金会要去买设备、做培训等。事实上,我们提供给红丹丹一年7.9万英镑的资金远远超过了这一预算。但不知道为什么红丹丹认为,36万英镑都归他们。”郝曦认为,红丹丹对此有看法,可能是因为他们对国际上的一些惯例理解不够。
但郑晓洁表示,据她了解,按照国际惯例,一般筹款机构最多提取25%的管理费,但郝曦现在只给红丹丹7.9万英镑,仅是彩票基金会捐赠款的22%,“那其他钱郝曦准备干什么?”
至于郑晓洁所称的“空白合同”,郝曦称根本不是这样。他告诉记者,发给郑晓洁的是一个合同草案,只是提出一个大致框架,服务基金会和红丹丹要就合同的许多条款进行谈判,然后逐步完善,最后签署正式合同时资金预算肯定会加上去的,只是以附件的形式。
由于红丹丹拒绝签署合同,至今没有收到服务基金会支付的任何资金。2006年1月27日,红丹丹因资金不足向郝曦借款6万元人民币,用来维持项目的进行。
“我不能让期待这个项目的残疾人吃亏”
双方为合同金额不能达成一致,一直僵持着。郑晓洁告诉郝曦,只有7.9万英镑无法按照原计划启动项目。“结果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你只管做就是了,英国这边我去负责解释,就说因为中国政策不稳定,项目流产了’。”
这让郑晓洁一下子警觉起来。“原来他开始就不是为了让我们把项目做成,他帮我们申请钱是为了达到他个人的目的。他用我们项目的名义申请到资助,最后拨给我们的只是零头,他用大部分钱做了什么,我们都无从得知,但最后却是我们落了个骂名。”
最让郑晓洁气愤的是,这样还可能损害国家和民族的声誉。“他把原因归到中国政策不稳定上,事实上国家对我们民间公益组织很支持,怎么能反过来污蔑我们国家?”她坚决拒绝签署这份霸王合同,“只要是为了中国的慈善事业,他们给多少钱我都很感激,但不能为了几个钱把自己和国家卖了”。
郝曦说,当时很多细节记不清了,但他绝对没说过这样的话。“红丹丹说7.9万英镑完不成这个项目,那么,有一个简单的道理可以说明白这个问题。我们在与红丹丹终止合作之后,与另一个残疾人服务机构‘北京一加一文化交流中心’合作,全部过程及合同几乎与红丹丹一样,使用相同的资金。北京一加一文化交流中心出色地完成了这个项目的所有指标,而且在有些方面还超出了项目的要求。为什么红丹丹就认为不够呢?”
郑晓洁表示,公益事业要讲求质量,要对残疾人负责。她告诉记者,按照郝曦发来的合同文本,7.9万英镑中大部分是用来支付人工费的,比如郑晓洁每月就有600英镑的工资,这意味着她每月的工资相当于人民币近1万元,这对于曾经靠卖牛奶来维持公益事业的郑晓洁来说,确实不菲。“其实,如果签了这份合同,整个红丹丹的工作人员都会获益不少,但是用于项目的资金就非常少了,肯定无法完成协议中的目标。这样,吃亏的是期待这个项目的残疾人,我总不能光顾我自己,不顾残障人吧!那红丹丹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郑晓洁说。
莫须有的罪名
在郑晓洁拒绝签署“空白合同”后,郝曦指责红丹丹歧视盲人,并向服务基金会投诉红丹丹,称其“拒签协议”、“歧视盲人”、“有严重问题”等。
2006年5月,服务基金会以“交流障碍”和“不能在合同上取得一致”等为由,单方面向红丹丹宣布合作中止。不久,他们转而与另外一家名为“北京一加一文化交流中心”的残疾人服务机构合作。
据了解,北京一加一文化交流中心于2006年3月发起并注册成立,恰好是红丹丹与服务基金会合作闹翻之际。郑晓洁告诉记者,“一加一”的两名创办者——解岩和付高山都曾经是红丹丹的学员,他们都对红丹丹与服务基金会的合作非常了解,郑还经常用解岩的电脑给服务基金会发送电子邮件,所以大部分关于此项目的资料在他们那里都有备份。“我辛辛苦苦种的树,给别人乘凉了,而且还是红丹丹出去的人。”郑晓洁有些失落地说。但她又转念一想,“毕竟都是中国人嘛,都是为中国的残疾人服务,谁做这个项目都是一样的。”
后来,她渐渐淡忘了这段不愉快的合作,一心投入到新的工作中。但后来她发现,与服务基金会这次不成功的合作,已经为红丹丹带来了严重的名誉损失。
2007年6月9日,英国大使馆要举行一个慈善义演,演出收入捐给中国的慈善组织,美国大使馆推荐了红丹丹。红丹丹接到通知后欣然应允,并为此做了一系列准备。就快要演出时,英国大使馆通知红丹丹不用去了,这让郑晓洁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后来她才知道,原因是英国大使馆工作人员了解到红丹丹的名誉不好,“歧视盲人”,因此拒绝与其合作。
但郝曦对记者表示,他只是在一个私人电话中说过一些话,用过“歧视”这样的词,从未在任何公共场合说过红丹丹歧视盲人,至于红丹丹和英国大使馆之间的事情,他并不了解。
歧视盲人的指责使红丹丹面临信誉危机,许多本来已经谈好的捐赠都泡了汤。为了挽回名誉,郑晓洁决定起诉服务基金会。
2008年1月,红丹丹将服务基金会诉至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后来,在法庭的调解下,红丹丹和服务基金会达成调解协议,红丹丹获得总计10万元人民币的经济补偿,这一延续数年的纠纷终于就此了结。
其实,红丹丹最后得到的赔偿与他们的诉求相去甚远,但郑晓洁表示她在乎的不是钱,而是一个说法。“法院判给我多少钱都行,哪怕是一分钱我也接受。我打这个官司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一个清白。我希望以我的经历提醒广大草根民间组织,在接受捐赠时绝对不能大意,最后落入别人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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