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南山曾以为自己感染非典 称病毒或长期存在

核心提示

在非典的十年里，钟南山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标志性人物。

77岁的钟南山仍然活跃在时代的前沿和媒体的聚光灯下，从为全国“两会”加油的“炮手南山”，到最近央视发表的“雾霾比非典更可怕，谁也逃不掉”的尖锐言论。但在这些光环的背后，钟南山承受了多少压力和误解？回顾他一生中最辉煌的十年，这位"敢说真话"的钟院士心里说了些什么？

蛇年正月初七晚上，钟南山在广州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广州呼吸病研究所办公楼接受了南方日报的专访。他第一次向媒体透露了自己的秘密过去，如非典期间“失踪38小时”，生病休息8天。

许多人看到了他的敏锐和坚持，但他们很少知道他的慷慨。在采访中，他不想提及围绕非典病原体的斗争，也不想提及因发烧而被拒之门外的医院。"我们必须向前看，不要打开伤疤."

谈到八天的疾病，他遇到的争议，他父亲的鞭策，以及他未来十年的梦想，他的眼睛变红了，在谈论情感时，他不时地揉揉额头。

这个钟南山，已经褪去了他的光环，也许没有那么强大和伟大，但却更真实和更值得尊敬。

非典解密

●医务人员敲门挂瓶子。因为没有地方挂瓶子，所以我走廊的门框上钉了一颗钉子。我的爱人仍然不愿意拔出它。

●杀死果子狸是及时和必要的，我不后悔。在另一种意义上，吃野生动物会破坏自然生态的和谐

●对于股骨头坏死的患者，最严重的是股骨头置换。我们不能忘记这段历史，我们不能忘记他们，我们必须给予他们关怀。

失踪38小时:连夜赶往香港平息风暴

南方日报:根据最近几年出版的《钟南山传》，在抗击非典期间，你“失踪”了38个小时，无法联系到你的家人。恐怕这是最累人的。在过去的十年里，我们现在能谈论过去吗？

钟南山:那是虚惊一场。那天晚上我在上海开完会回来，一下飞机就被一辆专车送到广东饭店开会。原来，有消息说，香港大学微生物学家关彝和我的学生明天可能会宣布，非典的原因可能是禽流感，病毒样本是我提供的。当时我很想知道病原体是什么，但广东的实验室水平相对较弱，而香港的检测能力很强，所以我向关彝和郑伯健求助。我们还签署了一项协议。如果一方发现病原体，它必须与另一方协商，只有在得到中国卫生部同意的情况下才能释放。我拿出了这个协议。

为了了解情况，那天晚上我从两地乘公共汽车去了香港。我们凌晨3点出发，6点到达香港。为了不打扰他们的休息，我在关彝的楼下一直等到8: 30才给他打电话。他很惊讶，说你是我们的老师。我们同意必须向卫生部报告结果。除非卫生部同意，否则不会公布。现在我们仍在研究病原体。我请他和郑伯坚陪我回广州了解情况，所以我从两地乘公共汽车回来平息一场“可能的*”。

当时，为了保密，我的家人无法联系我，这被证明是一场虚惊。回顾过去，我认为粤港两地的这种合作是必要的，对解决重大传染病有重大意义。

在家呆8天:5天后肺部阴影消失

南方日报:这次事件后，你发烧了，在家休息了8天。这曾经是一个“秘密”。你现在能谈谈吗？

钟南山:当时我左上肺得了肺炎，全身虚弱。我仍在发烧。我首先考虑的是我是否会得非典，但我担心会影响医务人员的士气。我不能在自己的医院住院，也不能和外界交流。后来，我在家休息了一会儿，医务人员敲了敲瓶子。因为没有地方挂瓶子，所以我走廊的门框上钉了一颗钉子。我的爱人仍然不愿意拔出它。这可以说是我最困难的时候，但我的爱人一直在照顾我，一句话也没说。幸运的是，拍摄5天后，肺部的阴影消失了！我又在家休息了3天，然后回到了医院。今年是十周年，我深感医院邀请了所有感染非典的医务人员来吃年夜饭。

南方日报:很多人只看到你的光环，不知道这些艰辛。你在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大喊“把所有严重的病人都送来”。

钟南山:那时，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活下去。我的左胸非常疼痛和虚弱。我会拿着碗摔下来。但是一直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什么都不会发生！

我回到医院后，每个人都非常支持我。我告诉当时的院长叶广春，现在呼延研究所正处于枪口下。你敢接管其他医院的病人吗？如果做得好，医院的形象将会大大改善。如果做得不好，即使是普通病人也不敢去看医生。他想了很长时间，回答道:“做吧！”

蒙面海狸之争:带头建议无悔杀戮

南方日报:第二次非典疫情出现在2004年初。是你带头向广东省*提议捕杀灵猫的。现在回想起来，果子狸被冤枉了吗？

钟南山:虽然在这个问题上还存在争议，但有一点没有被推翻。这是因为果子狸带有传染性非典型肺炎病毒，与从人类身上分离的病毒高度同源，可以相互传染。关彝当时的研究证明了这一点。此外，第二波中的四名患者中有两人有接触灵猫或食用野生动物的历史。因此，在当时，果子狸是传染性非典型肺炎病毒传播的重要中间宿主。当天上午，我们与广东省疾控中心的专家一起，向省委、省*提出了建议。晚上，当时的省*召开会议进行研究，并当场决定在广东捕杀灵猫五天，并关闭野生动物市场。自那以后，广东省没有出现非典病例。

学术界一直在继续研究这个问题。果子狸携带的病毒在北方和南方有所不同。长春市军事兽医研究所研究发现，河北、湖南等地养殖场的果子狸均未携带非典病毒，但汕尾市的病毒抗体阳性率为40%，广州曾岔野生动物市场甚至接近80%。此外，与蛇和老鼠相比，灵猫更容易感染非典病毒。后来，一些研究称蝙蝠也可能是重要的宿主。

当时，采取这一行动是及时和必要的。我不后悔。在另一种意义上，吃野生动物会破坏自然生态的和谐。统计显示，在过去的30到40年里，世界上60%-80%的新传染病是人畜共患的，例如，艾滋病是由非洲的黑猩猩传播的。因此，非典过后，广东主张不吃野生动物是正确的。

非典后遗症:支持建立病人护理基金

南方日报:关于在非典患者中使用皮质类固醇和股骨头坏死后遗症一直存在争议。你如何评价它？

钟南山:关于荷尔蒙的问题，香港有一场官司。一名病人从非典中获救，但后来患上了股骨头坏死，不得不向医生报告。过去他们请我做顾问，我这样回答:当时，每个人都没有什么经验，发现使用激素确实有助于抢救严重的病人。然而，过度使用会导致股骨头坏死，但生命重要还是股骨头坏死的问题重要？

据我们调查，广东省非典型肺炎患者中股骨头坏死的发病率很低，仅为2.4%，而其他城市的个体医院中股骨头坏死的发病率高达30%。这与我们的激素剂量有关。我们的剂量大约是每公斤体重2到4毫克，每天240毫克。一些医院的用量是我们的5到10倍。大剂量激素可明显增加股骨头坏死的机会。事实证明，并不是所有的病人一到就需要激素，只有我们中的少数人在使用它，而且剂量是可控的。

南方日报:最近北京呼吁为非典病人建立一个特别护理基金。你同意吗？

钟南山:我赞成设立一个护理基金。我们一直在探访病人。在广东1000多名患者中，约有20-30名患者患有股骨头坏死。另一种观点认为，非典本身可能导致股骨头坏死，这是一个学术争论，至今尚未得到证实。对于这类患者，最严重的是做股骨头置换。我们不能忘记这段历史，我们不能忘记他们，我们必须关心他们。

非典会再来吗:病毒还是长期存在

南方日报:最近，贵州报道了一起禽流感死亡病例，英国发现了一种新的非典病毒。每个人都很关心。非典会卷土重来吗？没有踪迹的确切原因是什么？有一种说法是，非典病毒可能是在实验室里偶然混合，然后传播给人类和大自然？

钟南山:这只是一个假设。我们从未停止过这方面的研究。非典过后，我们检测了广东一些人的血清，发现有少数人对非典病毒抗体呈弱阳性。他们不是最初登记的非典病人。弱阳性结果表明，他们可能在不知不觉中感染了非典病毒，并在不知不觉中康复。这表明在2003年之前，非典病毒可能已经在人群中存在，有点像EB病毒和疱疹病毒，但变异较小，毒性较小。

这种病毒有太多未知之处。非典和人禽流感分别是在2003年和1997年发现的，但我认为它们以前可能存在过，只是人们过去患过重感冒和肺炎，死于治疗不当。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后来我们才开始注意。因此，我认为非典可能会长期存在。

南方日报:那么，我们应该一直保持警惕？

钟南山:是的。一些人批评世界卫生组织和中国对2009年甲型H1N1流感疫情反应过度。当时，对H1N1流感最警惕的地区是*、香港和*。为什么？因为我们受非典的影响最大，我们知道一旦疫情对政治和经济产生巨大影响，这是那些从未经历过的人所无法体会的。后来，猪流感疫情稳定下来。我们的积极措施错了吗？我不这么认为。我们应该积极预防每一种可能的传染病。现在我们有了更好的传染病监测系统。如果有问题，我们可以及时采取措施。它肯定不会像非典一样。

十年的思考

说实话:事实至少是事实

南方日报:从那年的非典到2009年的H1N1，到现在的阴霾，转眼间十年，一个又一个重大的公共事件让你成为焦点。一有医疗卫生方面的大事，老百姓和媒体就想听听钟南山的意见。

钟南山:*电视台的记者打电话给我，询问雾霾问题，我在家说了几句话。我认为我有必要就这些关系到全民健康的公共卫生事件发表我的看法。令我欣慰的是，国家和有关部门已经开始重视和解决这一污染问题，包括提高石油产品的国家标准。

我感谢公众和媒体对我的信任。在许多情况下，我们专家的声音可以通过媒体得到放大，媒体可以与公众舆论互动，影响*，促进社会进步。例如，去年的PM2.5监测和公布问题是媒体在全国“两会”上呼吁的。广东珠江三角洲率先行动，随后全国各地纷纷效仿，大大领先于2016年宣布的最初计划。

我强烈建议说实话，但事实不是事实，事实不一定是对的。但事实至少是事实。如果任何团体、单位或家庭能说出真相，那肯定是一个和谐的团体。当然，说实话应该基于事实。尤其是当涉及到人类健康时，应该非常重视。

谈论荣誉:团队中的每个人都应该被归因

南方日报:在过去的十年里，你的名声达到了顶峰，尤其是当你成为中国医学协会的主席，打破了卫生部部长兼任主席并在今年再次当选为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惯例。然而，你也很累，做了心脏支架植入手术。我听说你在手术前写了一份遗嘱。

钟南山:事业是每个人做的。我只大几岁。作为一名领导者，这份荣誉应该归功于团队中的每个人。我目前的任务是培训更多的人，帮助更多的年轻人。

许多职位都与和我交谈并让我成为领导者有关。举例来说，当我担任中华医学会会长时，在当时是没有先例的。事实上，我不想这么做，因为我的心脏有心房颤动，我担心我的身体会受不了。领导专门找我谈话，甚至让我直接去北京而不是广州工作。然而，我不同意。我的根在广东，我一直想成为一名医生。

我在2007年做了除颤手术，不能再打篮球了。这种疾病加深了我对健康和生活的理解。我现在经常说，职业是一个橡皮球，丢了可以玩。然而，健康是一个玻璃球，一旦落下就会破碎。

说遗憾:两次谈话被*电视台删除

南方日报:在过去的十年里，你有什么遗憾？

钟南山:我个人没有太多遗憾。然而，公众、*部门甚至媒体对医疗部门的一些偏见没有改变。我认为这是一个巨大的遗憾。一旦非典离开，汶川地震过去，医生不可能从“白衣天使”变成“白衣狼”。这个队是个败家子，有问题。然而，大多数人工作非常努力。许多问题是*性的，不能只归咎于它们。

2003年接受*电视台“面对面”节目采访时，主持人知望谈到了医务人员的意见，我说社会对医务人员不公平。一家报纸曾说，一页描述了医务人员如何营救非典病人，另一页描述了他们如何收取回扣。就像给你一块糖，扇你耳光。当谈到这个问题时，我非常激动，并且哭了。但是当它实际上被广播时，它被全部删除了。

此外，*电视台最近选出了“最美丽的乡村医生”，并请我颁奖。我说了几句话。每个人都钦佩这10位最美丽的乡村医生，但别忘了其中有5位病得很重。公众和社会应该更加关注他们吗？还有更多的乡村医生不能只是唱赞歌，但如何帮助他们将不会被讨论。在我看来，他们最需要的不仅仅是尊重和爱，还有大量的支持。因此，这段话在广播中被删除了。

我为这两处删除感到抱歉。媒体应该发挥其应有的作用。今年的全国“两会”，我会继续关注基层医生的治疗和阴霾、青少年体质、食品安全等问题，我还在收集意见。

反思与梦想

非典遗产:最大的变化是更加关注民生

南方日报:你认为非典给中国带来的最大变化是什么？最值得记住的“非典遗产”是什么？

钟南山:最大的变化是更加关注民生。科学发展观提出以人为本。民生涉及教育、卫生、住房、科技等领域。非典不仅激励我们让少数人先富起来，而且最终促进共同繁荣。*现在完成了这句话的前半部分，后半部分还需要进一步的努力。

我们对民生关注不够，包括医疗投资和环境保护。非典只是一种突发的传染病，但实际上我们遇到了许多公共卫生问题。人们的健康不仅与个人生活方式、心理平衡、锻炼、饮食等有关。，还与绿色环境有关，包括空气、水、食物等。，所有这些都值得我们关注。如果像洛杉矶和伦敦的早期一样，每天都有有毒气体出现，许多人死于环境退化，那将是不可想象的。

十年新规划:希望建立广东呼吸中心

南方日报:十年过去了。从非典到雾霾，另一个呼吸系统问题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提醒人们和自然和谐相处。你仍然健康。展望未来十年，你的愿望和计划是什么？

钟南山:我有一个建立广东呼吸中心的强烈愿望。我们的呼叫研究所已经连续三年在全国排名第一，希望利用这一领先地位进行研究，而不是扩大医院床位的数量。

为什么呼吸道疾病的研究落后于心血管疾病？因为这种疾病在早期通常没有症状，不容易被重视。如果出现明显的症状，就太晚了，像肺癌和慢性阻塞性肺疾病。应该像高血压、高血脂、冠心病等疾病一样，在症状出现之前就开始注意和治疗。我希望与加拿大、日本、丹麦等许多著名研究机构合作，在广东建立一个集生产、教学、科研、临床、基础于一体的具有转化医学特色的国际先进呼吸中心。该中心主要在三个方面开展工作，包括疑难疾病的治疗、国家高级人才的培养和科学研究。这是我作为一名老年呼吸科医生的愿望。

家庭期望:希望孙子继续学医

南方日报:你父亲钟教授是中山医学院著名的“八大金刚”之一。可以说你来自一个医学家庭。然而，由于*的影响，你去了你的家乡，做了一名锅炉工人。你直到43岁才出国学习，这是一个伟大的成就。十年前的清明节是抗击非典最艰难的时期。十年过去了，你会对你父亲说什么？

钟南山:我父亲是我一生当医生的榜样。这些年来，他的鞭策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和动力。我仍然记得我父亲的晚年，当时他正蒙着一只眼睛，在书桌前写书。他还担心我在事业上一事无成，于是问道:“你今年多大了？不年轻了。”我父亲很少表扬我。我在英国学习的唯一一次是当我的导师写信给大使馆确认我的工作时。我父亲写信表扬我，说你证明了中国人并不无能。作为一名管理员，他特别不喜欢我。他于1987年去世，几年后，我于1996年被任命为院士。很抱歉他没看到。

2003年的清明节，我站在他们的墓前祈祷，“我没有辜负你的教诲，没有违背我的良心，也没有撒谎！”现在我的儿子也是一名医生，他最大的孙子16岁。他对学习医学感兴趣。我希望他能继续这个想法。

[记者注意]钟南山拆除光环

这是一次艰难的面试。

钟南山太忙了。春节前我和他的助手约好了。我希望在春节期间能抽出时间来面试，但我没有回复。本月6日晚上10点，记者试图拨打他的手机，并拨打了第三次，最终接通。他疲倦地说他将和他的家人在惠州休息两天，明天再来预约。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早上我接到了一个电话，同意下午5点去办公室面试，并连续谈了近两个小时。这是他的风格——坚定的承诺和快速的执行。

钟南山也有很大的帮助。他一再要求学校辞去研究所所长一职，但没有被接受。他在去年的全国“两会”上也对我说，他当了15年政协委员、人大代表，应该可以*，专心搞科研，带动青年。他没想到今年会再次当选为代表。

许多人看到了他的敏锐和坚持，但他们很少知道他的慷慨。在采访中，他不想提及围绕非典病原体的斗争，也不想提及因发烧而被拒之门外的医院。"我们必须向前看，不要打开伤疤."

谈到八天的疾病，他遇到的争议，他父亲的鞭策，以及他未来十年的梦想，他的眼睛变红了，在谈论情感时，他不时地揉揉额头。

这个钟南山，已经褪去了他的光环，也许没有那么强大和伟大，但却更真实和更值得尊敬。(原标题:钟南山接受南方日报专访回顾非典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