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为什么从来不描写人物如何洗澡?是估计避开这个话题么?
有一位网友发现,在金庸武侠小说中,几乎会把一个人日常方面所有的事物都给描写到,唯有洗澡这件事从来不提,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肯定有人会说,洗澡有什么好描写的,可能还会让人误会小说的性质,破坏了整体氛围。这应该也是原因之一,不过金庸先生也非常擅长刻画人物的细节,而且描写洗澡也不一定非常说女性,行走江湖的大侠也是可以的。其实这些大侠白天都要绷紧神经,可能也只有在晚上才是他们最放松的时刻吧。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对于金庸创造出来的无比庞大的武侠世界,除了惊心动魄的斗争、唯美揪心的爱情,应该还有更加有趣的解读。我们看过小说后经常会有一些疑问,例如,小昭被铁链锁了那么久,她如何换洗衣服,清洁自身?独臂的杨过单身了16年,如何剪指甲?大侠们常年行走江湖,如何洗澡?等等诸如此类的生活问题。看起来很无聊,却也引得广大书迷的争相猜测。
其实,金庸的小说除了少数作品有意将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模糊处理之外,多数作品都交代了明晰的历史背景,将虚构的传奇巧妙地糅合进真实的历史场景中,让虚构的江湖人物与真实的历史人物发生密切联系。这样一来,我们便可以结合小说的历史背景,为大家解读这些问题了。
今天我们选取了“大侠们常年行走江湖,如何洗澡?”这一话题。不要认为我们小题大做,洗澡在今天的很多人看来似乎是稀松平常的小事,但是在很多水资源紧缺的地区却并不容易。在劳累了一天后,洗个热水澡,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不仅能愉悦身心,也有益健康。所以这件“天大的小事”在古人身上是怎么实现的?让我们跟随知名宋史学者吴钩先生,走进金庸小说中的社会,来探究古人洗澡的那些事儿。
“金庸吧”贴吧上有人说:“金庸小说,对吃饭有描述,睡觉有描述,上厕所也有,上班有,做体育运动有,逛街也有,就是从没有提到过洗澡。”这位朋友读小说并不仔细,其实金庸是描写过洗澡的,如《天龙八部》中,虚竹喝醉后,不省人事,四名灵鹫宫婢女替他洗了澡,虚竹醒后,吓得“一声大叫,险些晕倒”。《飞狐外传》中,胡斐在河里洗澡,衣服被袁紫衣夺走,“赤身露体的不便出来,好在为时已晚,不久天便黑了,这才到乡农家去偷了一身衣服。”
不过,金庸小说中涉及洗澡等日常生活的细节描述确实不多见,以致有些读者生出“大侠们怎么不爱洗澡”的疑问。就像《射雕英雄传》里的“妙手书生”朱聪,出场时是这样的“一副惫懒神气,全身油腻,衣冠不整,满面污垢,看来少说也有十多天没洗澡了,拿着一柄破烂油纸黑扇,边摇边行。”
其实宋朝江南人极爱清洁,像朱聪那么邋遢的读书人,不是没有,但肯定会受到鄙视。就像王安石生性邋遢,“经岁不洗休”,他的两个朋友都受不了,“因相约:每一两月即相率洗沐定力院家”,约好每个月到浴室洗澡。
据史料记载,古代人比我们想象中要卫生的多。早在商周时期,上层社会中就有遇重大活动需要“戒斋三日,沐浴更衣”的规定。秦汉时,官府甚至每五天放一次假,被称为“休沐”。《海录碎事臣职官僚》记载“汉律,五日一赐休沐,得以归休沐出谒。”至汉唐时代,沐浴文化已趋形成,洗浴方式也越来越多,诸如:蒸气浴、温泉浴、冷水浴、药浴等在上层社会普遍流行。
既然上层社会都已形成“沐浴文化”,民间自然也会出现相应的场所。实际上,古人每日洗澡的习惯在宋代就已形成。从宋至元,杭州城中有非常多的公共浴室。13世纪到过杭州的马可·波罗就发现,“行在城中有浴所三千,水由诸泉供给,人民常乐浴其中,有时足容百余人同浴而有余”。要知道,这在马可·波罗眼中是很惊奇的,因为在中世纪的欧洲,人们几乎是从不洗澡的,他们甚至荒唐的认为,洗澡不仅容易致病,而且是邪淫猥琐的表现。但对于爱干净、懂享受的宋朝人来说,沐浴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不独杭州多浴室,其他城市也是如此。汴京有一条街巷,以公共浴室多而闻名,被市民们称为“浴堂巷”。宋人也将浴堂叫作“香水行”,如果你行走在宋朝的城市,看到门口挂壶的,便是香水行了。挂壶乃是宋朝公共浴室的标志,“所在之处,必挂壶于门”。
宋代的浴堂还提供搓背服务,爱泡澡的苏轼先生据说曾作过一首《如梦令》,诙谐地写道:“水垢何曾相受,细看两俱无有。寄语揩背人,尽日劳君挥肘。轻手,轻手,居士本来无垢。”宋人不仅爱洗澡,还习惯使用肥皂清洁肌肤,市场上还出现了用于个人卫生的香皂,主要是由皂角、香料、药材制成,叫“肥皂团”。
宋代之后,城市中同样保留着发达的公共沐浴设施。元朝时,城市公共澡堂分隔成几个功能区,里间是浴池,第二间是休息室,第三间是服务室,澡堂提供挠背、梳头、剃头、修脚等服务,收费也不贵。
明代的公共浴室,叫作“混堂”,其中杭州的混堂档次比较低:“吴俗,甃大石为池,穹幕以砖,后为巨釜,令与池通,辘轳引水,穴壁而贮焉,一人专执爨,池水相吞,遂成沸汤,名曰‘混堂’,榜其门则曰‘香水’。男子被不洁者、肤垢腻者、负贩屠沽者、疡者、疕者,纳一钱于主人,皆得入澡焉。”描绘南京市井风情的明代《南都繁会图》,画有一家公共浴堂,浴堂旁边还有一家香皂铺子,打出“画脂杭粉名香宫皂”的招幌。
清代扬州的公共浴堂,就比较“高大上”,不过收费也较高:“以白石为池,方丈余,间为大小数格:其大者近镬水热,为大池;次者为中池;小而水不甚热者为娃娃池。贮衣之柜,环而列于厅事者为座箱,在两旁者为站箱。内通小室,谓之暖房,茶香酒碧之余,侍者折枝按摩、备极豪侈。男子亲迎前一夕入浴,动费数十金。”这类豪华浴堂在扬州城极多,扬州人也特别爱泡澡,以致有俗话说:“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
18世纪末,一本由日本人编写的《清俗纪闻》,介绍了清代城市极常见的低档浴堂:“农夫、佣工等小户人家于浴堂中沐浴。浴堂之浴池为八九尺见方或一丈二三见方之巨大箱状。放入热水后,二三十人可同时入浴。由浴堂主人或其家人等管理衣柜。衣柜编有号数,在钥匙上系上号牌。客人来时,就附上同样号牌之手巾交与入浴之客人,将衣服锁进柜里。洗浴后,按照上述手巾用钥匙之号码打开衣柜,付钱着衣。沐浴费用为每人铜钱三文。”门口还挂出“杨梅结毒休来浴,酒醉年老莫入堂”的告示。
城市公共沐浴设施如此方便,高档的、低档的都有,行走江湖的大侠们怎么可能不常洗澡?要洗澡,也完全不需要像胡斐那样跑到野外的河里洗。就像《倚天屠龙记》中,张翠山来到临安府,投了客店,用了晚膳,便“到街上买了一套衣巾,又买了一把杭州城驰名天下的折扇,在澡堂中洗了浴,命待诏理发梳头,周身换得焕然一新,对镜一照,俨然是个浊世佳公子。”
所以大侠们常年行走江湖,只要路遇城镇,洗澡一事并不困难。但如果身处乡间野外,就只能像胡斐一样洗个“野澡”啦!